跪着的学子们见太子驾到,如同溺水者抓到救命稻草,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
太子殿下救命啊!
汉王要杀光我们!
殿下!学生冤枉啊!
一时间,求救声、哭喊声响成一片,方才还死寂的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闭嘴!
朱高煦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方才还哭天抢地的学子们,听到这声怒喝后竟齐齐噤声,有几个甚至条件反射般重重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作响。
(注:此即后世所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受害人对加害人产生依赖心理,甚至反过来维护加害人。这些学子在极度恐惧下,已将汉王的威严深植心底,形成了病态的服从。)
朱高炽被这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他知道老二凶名在外,却没想到能凶到让这些读书人如此畏惧!
老大,你怎么来了?朱高煦慢悠悠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吃了吗。
我怎么来了?朱高炽气得浑身肥肉直颤,一把夺过朱高煦手中的刀扔在地上,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要把这三百多号人都砍了?!
他指着跪了一地的学子,痛心疾首:老二!你可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都是读书种子!是大明的未来!你...
未来?朱高煦嗤笑一声,捡起刀插回刀鞘,就这群在贡院门外行凶杀人的畜生,也配叫未来?
即便是他们有过错,也该交由有司审理!朱高炽激动地挥舞着肥手,你是亲王!是监国!岂能擅自动用私刑?还...还当场斩杀举人!你这是要自绝于天下士林啊!
朱高煦眯起眼睛,盯着兄长因激动而涨红的脸:老大,你口口声声士林、法度,可曾想过蒲源是怎么死的?
他猛地扯过韦达手中厚厚一沓认罪书,哗啦啦抖开:自己看!这些读书种子都招了!如何在贡院外围攻商籍学子,如何在蒲源身上刻字,如何...
便是他们有罪,也罪不至死!朱高炽打断他,声音因急切而嘶哑,老二!听大哥一句劝,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把这些人都放了,我还能在父皇面前替你转圜!若再执迷不悟...
若再执迷不悟又如何?朱高煦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老爷子回来砍了我?
他凑近朱高炽,压低声音:老大,你监国十年,装孙子装得还不够累吗?这些所谓的,表面上对你恭敬,背地里哪个不在背后说你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他们笑你是个只会和稀泥的老好人,骂你是个被文官牵着鼻子走的昏聩太子!?
这话像把刀子,狠狠扎进朱高炽心里。
作为太子,他何尝不知朝中那些文官对他的轻视?可这就是帝王之道——忍常人所不能忍!
老二!朱高炽抓住弟弟的肩膀,眼中竟是有了泪光,大哥是为你好!你今日这般行事,明日弹劾你的奏章能堆满奉天殿!杨士奇、杨荣他们...
他们爱弹劾就弹劾去!朱高煦满不在乎地摆手,老子行事,何须看那些酸儒脸色?
糊涂!朱高炽急得直跺脚,你可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今日杀的是几个举人,明日失去的是天下人心!
人心?朱高煦猛地提高嗓门,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要那劳什子人心作甚?
他突然指向跪着的学子们,声音如寒冰:老大你问问他们,蒲源临死前说了什么?他说科举不能停!到死想的都是商贾子弟的科举之路!可这些畜生呢?
朱高煦一脚踢翻身旁的血桶,腥红的液体泼洒一地:他们凭什么看不起商贾?凭他们祖上读过几本破书?凭他们不用纳税服役?
这话让朱高炽哑口无言。
作为监国太子,他比谁都清楚大明税制的弊端——士绅免税,商贾重税,这本就是极不公平的!
即便如此,也不能...朱高炽还想争辩。
不能什么?朱高煦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老大,我且问你——若今日死的不是蒲源,而是瞻基,你会如何?
这话如同重锤,砸得朱高炽踉跄后退两步。
是啊,若是他的儿子遭此毒手,他还会在这里讲什么、吗?
我...朱高炽嘴唇哆嗦着,半晌才颓然道:可你不是皇帝,我也不是...
所以就要忍?朱高煦冷笑,忍到这些蛀虫把大明的根基啃食殆尽?忍到边关将士饿着肚子守国门,而这些在秦淮河上醉生梦死?
他忽然想起前世读过的历史——大明最终亡于党争,亡于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
老大,朱高煦的语气突然平静下来,你知道我最佩服老爷子什么吗?
朱高炽一愣。
不是他打仗多厉害,也不是他修《永乐大典》多伟大,朱高煦望着漆黑的夜空,是他敢杀人!敢用最血腥的手段,铲除那些阻碍大明前进的绊脚石!
这话让朱高炽浑身一震。他何尝不知父亲的手段?从白沟河大战再到靖难之变...哪一桩不是血流成河?
可那是开国之初!朱高炽争辩道,如今四海升平,当以仁政...
仁政?朱高煦突然暴起,一脚踹翻旁边的刑架,对这些畜生讲仁政,就是对蒲源、对千千万万受欺压的商贾不仁!
他环视跪着的学子,声音如雷霆:今日我朱高煦把话撂这儿——往后谁敢再动商贾子弟一根汗毛,这就是下场!
你...朱高炽指着弟弟,气得说不出话来。
兄弟二人对峙着,一个满面悲愤,一个冷若冰霜。
跪着的学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成为这场天家兄弟争执的牺牲品。
突然,朱高煦笑了。
他拍了拍兄长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老大,回去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处理?你怎么处理?朱高炽绝望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