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当年朱允炆登基后,觉得爷爷朱元璋那套手段太狠了。
老爷子动不动就剥皮实草,杀得官员们夜里睡觉都做噩梦。
而这位新皇帝心软,一上台就搞建文新政,又是减税又是赦免囚犯,连死刑都要反复核查才肯勾决。
可这仁政搞着搞着就变了味。
那些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文官们突然得了势,个个以清流自居。
他们白天在朝堂上满嘴仁义道德,晚上就忙着收受贿赂。
太监们都私下嘀咕:洪武年间的贪官是地里的韭菜,割一茬长一茬,如今倒好,直接长成竹林了。
等朱棣夺了皇位,这风气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南京城里的官员们比着赛地摆宴席,秦淮河上的画舫夜夜笙歌。
有次户部侍郎家办寿宴,光是从苏州运来的螃蟹就装了十船。
老百姓编了顺口溜:衙门朝南开,银子滚滚来,清官不见影,尽是蛀虫胎。
直到汉王朱高煦这次查出严震那桩贪污大案,事情才有了转机。
朱棣雷霆大怒,令锦衣卫连夜抓人!
新上任的都御史顾佐、周忱都是狠角色,仅仅一个月就连续参倒上百官员!
现在朝堂上人人自危,有个六品官因为收了匹缎子,吓得连夜跪在午门外请罪。
说来也怪,这官场风气就像南京城的天气——前脚还是乌烟瘴气,后脚一场暴雨,倒显出几分清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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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殿下,陛下口谕——黄俨那公鸭嗓在乾清宫外拉得老长,龙体抱恙,着汉王继续监国,军国重务皆可决断!
朱高煦手里的西瓜掉在地上,碎成八瓣。
他盯着老太监手里那卷明黄圣旨,右眼皮狂跳:老爷子又跑了?!
韦达在一旁拼命使眼色,朱高煦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圣旨。
展开一看,好家伙!除了例行公事的监国任命,末尾还龙飞凤舞地添了句私货:老二,好好干,爹去去就回。
去个屁!朱高煦气得直磨牙,上回说巡视顺天,结果跑鸡鸣寺和姚广孝品茶下棋!他猛地拽过黄俨,说!老爷子到底哪不舒服?
老太监缩着脖子直哆嗦:陛、陛下说...看见奏折就头疼...
6.....!
(史料小贴士:朱棣确实有微服私访的癖好。《明太宗实录》载:帝尝便服查吏治,或旬月不返。最夸张一次假装生病溜出宫,在秦淮河画舫上蹲了三天,就为查盐税贪污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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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茶盏在太子府偏院的地砖上炸得粉碎。
凭什么?!好圣孙俊秀的面容扭曲得吓人,手指捏得案几嘎吱作响,父亲监国十年,就因这次贪腐案被全盘否定?二叔他...
殿下慎言!随侍太监王瑾慌忙去掩窗户,隔墙有耳啊!
朱瞻基一把推开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腰间玉佩叮当乱撞。
窗外秋雨淅沥,更添几分烦躁。
他忽然停下脚步,死死盯着墙上那幅《雪夜访普图》——画中宋太祖赵匡胤正与宰相赵普促膝夜谈。
刘先生到哪了?朱瞻基突然问。
回殿下,刘大人刚过洪武门...王瑾话音未落,院外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户部右侍郎刘观裹着湿漉漉的斗篷匆匆进来,山羊胡上还挂着水珠:老臣参见太孙殿下!
免礼。朱瞻基一把拽住刘观,刘公,朝议结果如何?
刘观脸色阴沉得像锅底:陛下...命汉王继续监国。他从袖中抽出一卷邸报,您看这个...
朱瞻基夺过一看,是礼部刚发的《科场条例》增补——商籍举子准考六个朱砂大字刺得他眼疼!
好个二叔!他猛地将邸报拍在案上,先斩都察院,再动科举制,下一步是不是要...
殿下!刘观急忙打断,慎言!慎言啊!
朱瞻基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冷笑:刘公,令侄刘球现任何职?
刘观一怔:在国子监任博士...
正好!朱瞻基眼中寒光一闪,今年的顺天府乡试,本王要刘球当主考官!
刘观倒吸一口凉气。
太孙这是要拿商籍科举做文章啊!
殿下,此事需从长计议...刘观捋着胡须沉吟,汉王刚查完严震案,风头正盛...
所以才要现在动手!朱瞻基猛地转身,二叔不是夸口商贾子弟才德兼备吗?商贾重利轻义,其子岂能没有劣迹?本王倒要看看...
他忽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名册,哗啦啦翻到某页:赵文谦、蒲源、程璧...这十个商籍举子,一个都别想过关!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映得朱瞻基半边脸阴晴不定。
刘观突然想起什么:殿下,老臣听闻那赵文谦...
金陵财神赵德彰的儿子是吧?朱瞻基冷笑,他爹花一百万两买来的功名,也配叫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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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彝伦堂前,十名身着襕衫的青年垂手而立。
都到齐了?刘球踱着方步从月门转出,山羊胡翘得老高。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瘦得像竹竿,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活像只觅食的野狗。
赵文谦心头一凛。
刘球!这厮是出了名的仇商,去年还写过《禁商贾议》...
十名学子齐刷刷行礼:学生见过刘大人!
最前排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剑眉星目,腰间悬着枚青玉坠子——正是赵文谦。
刘球突然冷笑,商籍学子也配穿襕衫?
堂前顿时一片死寂。赵文谦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大人此言差矣。后排一个黝黑少年突然开口,《大明会典》明载,童生以上皆可着襕衫...
放肆!刘球厉喝,泉州蒲家的崽子也敢顶撞本官?
蒲源被骂得一愣。他祖父蒲寿庚虽曾是宋元时期的海商巨贾,但蒲家早在洪武年间就入了大明户籍,哪来的一说?
肃静!刘球一甩袖子,今日德行检核,今日德行检核,本官问什么,你们答什么。他突然指向堂前石阶,跪着答!
十名学子面面相觑。国子监考核向来是站着对答,哪有跪着的道理?
怎么?不乐意?刘球阴笑道,商贾见了官老爷不都这样吗?
堂外围观的监生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有几个穿补丁长衫的穷秀才更是拍手叫好:刘大人英明!商籍贱民也配站着?
赵文谦深吸一口气,率先撩袍跪下。
青石板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入膝盖,他却挺直腰杆如青松。
学生赵文谦,请大人出题。
刘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小子...倒是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