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朱高煦只得接过了五城兵马司的提督腰牌,浑浑噩噩出了乾清宫。
五城兵马司——名义上是五个分管京畿片区的衙门,中、东、西、南、北城各设一司,统共四千多名巡逻兵丁。
可这些兵丁绝非寻常差役,全是三大营抽调的悍卒,弓马娴熟,刀剑染过血。
若放在太平年景,这支兵马足以镇压一场民变;若有人存了异心……
他猛地回头,紫禁城的飞檐在暮色中如猛兽獠牙。
“朱老四啊朱老四,你特么够毒啊……”朱高煦磨着后槽牙冷笑。
汉王提督五城兵马司,赵王执掌锦衣卫。
一个握刀把子,一个掐喉咙眼儿,兄弟俩若联手动兵,连皇帝都能瓮中捉鳖。
这哪是恩赏?分明是挖好了坑,就等他朱高煦往里跳!
若换作从前那个莽夫汉王,此刻早该热血上头,盘算着如何调兵围宫了。
可现在的朱高煦却脊背发寒,老爷子这是要借他的手,把老三也拖下水?还是说……
还没等他想明白,便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朱高炽。
大胖胖跑得满头大汗,官袍都湿透了。
二弟!朱高炽一把拉住他,听说父皇让你监国?
朱高煦有气无力地点头:大哥...救我...
好事啊!朱高炽眼睛一亮,为兄早就说过,二弟大才!
好你个头!朱高煦心里咆哮。
历史上原主就是监国监出野心的!你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大哥...他压低声音,你跟父皇说说,还是你来......
不可不可!朱高炽连连摆手,《文献大成》正在收尾,为兄实在分身乏术,你也让为兄放个假。说着突然凑近,二弟,户部最近在查空印案,你监国时千万......
二哥好手段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插进来。
朱高燧不知何时出现在廊柱旁,脸上挂着假笑,恭喜啊,提督五城兵马司,还监国......他阴阳怪气地拉长声调,二哥这是要一飞冲天?
朱高煦眯起眼。
历史上汉王朱高煦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这对兄弟在永乐朝的夺嫡之争中可谓狼狈为奸
一个明着嚣张跋扈,一个暗地捅刀,联手给太子朱高炽挖坑,堪称夺嫡界的卧龙凤雏。
比如朱高燧曾构陷太子,结果被朱棣发现,当场诛杀其心腹顾晟,还扒了他的王爷制服。
最后还是老好人大胖胖朱高炽求情,朱高燧才保住脑袋。
更离谱的是永乐二十一年朱棣病重期间,朱高燧竟勾结护卫指挥孟贤、钦天监官员伪造遗诏,企图毒杀亲父、废黜太子自立。
阴谋败露时,又是大胖胖在御前叩首流血,才保住这毒蛇般的弟弟性命。
朱高煦此刻正憋着火,闻言一把揪住他前襟:你他娘的上《削藩疏》几个意思?
朱高燧显然没料到他直接动手,一时竟结巴了:我...我为国......
为你大爷!朱高煦将他掼在墙上,凑到耳边低吼,再敢背后捅刀子,信不信老子让你跟马哈木做伴去?
说完甩袖就走,留下老三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
......
汉王府书房,朱高煦把令牌往案上一拍,震得茶盏叮当响。
殿下!这、这是......王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五城兵马司的提督腰牌。韦达沉声道,脸色异常凝重。
朱高煦瘫在太师椅上,生无可恋:老子就想当个逍遥王爷,老爷子非把我往火上推......
韦氏端着参汤进来,闻言柔声道:陛下这是信任殿下。
信任?朱高煦苦笑,这是要我的命!
王斌挠头:殿下,俺咋听不懂?掌兵权还不好?
好个屁!朱高煦抓狂,你想想,我本来就军功赫赫,再掌京城兵权,还监国......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老大老三怎么想?满朝文武怎么想?最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好圣孙怎么想?
韦达突然道:殿下,不如称病?
没用。朱高煦摇头,老爷子精着呢,我刚说受伤,他立马叫太医来验。
那...真就监国?王斌搓着手,居然有点兴奋,俺还没见过殿下穿龙袍啥样......
朱高煦一脚踹过去,那是你能看的?
韦氏抿嘴轻笑,纤纤玉指按在朱高煦太阳穴上轻轻揉着:殿下若真不愿,妾身倒有个法子。
朱高煦来了精神。
装疯卖傻。韦氏眨眨眼,前朝不是有避殿礼吗?殿下就说突染恶疾,怕过了病气给陛下......
朱高煦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不行。老爷子最恨人耍小聪明,万一拆穿......
那就只剩一条路了。韦达突然道。
三人齐刷刷看向他。
当真监国。韦达一字一顿,但事事请示太子,件件留档备查。
朱高煦若有所思。这是要学司马懿的万事皆问?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兵权......
五城兵马司只管京城防务。韦达分析道,殿下明日就去交接,当众宣布一切照旧,绝不擅改章程。
朱高煦越想越觉得靠谱。
老爷子不是要试探吗?那我就当个提线木偶,你们让我往东绝不往西!
就这么办!他一拍大腿,对了,王妃......
妾身明白。韦氏会意,明日就称病闭门,谢绝一切命妇往来。
朱高煦感动地握住媳妇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
三日后,大祀坛。
朱棣身着十二章衮服,正在行祭天礼。
朱高煦穿着亲王常服站在百官首位,眼观鼻鼻观心。
汉王。礼毕后,朱棣突然唤他,不日朕就要离京,国事就托付给你了。
儿臣惶恐。朱高煦躬身,必事事请示太子,绝不敢专断。
朱棣似笑非笑:朕让你监国,你请示太子作甚?
大哥博闻强识......
少拍马屁!朱棣冷哼,朕让你做主就做主!说着突然压低声音,老二,记住你答应朕的话。
朱高煦一愣。我特么答应啥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朱棣已登上御辇。
黄俨尖着嗓子喊:起驾——
望着远去的仪仗,朱高煦心里七上八下。
老爷子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
朱高煦前脚刚离开大祀坛,后脚东宫便炸开了锅。
荒唐!简直是荒唐!
朱瞻基一巴掌拍在檀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这位好圣孙如今二十出头,一袭杏黄蟒袍衬得面如冠玉,只是眼中闪动的狠厉与年纪极不相符。
皇爷爷是老糊涂了吗?竟让那莽夫监国!他咬牙切齿地在殿内踱步,腰间玉珏撞击出清脆声响。
殿角,太子妃张氏正捻着佛珠诵经,闻言眉头微蹙:瞻基,慎言。
母妃!朱瞻基转身,俊脸上写满不忿,二叔什么人您不清楚?靖难时就敢跟皇爷爷抢功,如今又...
住口!
一直沉默的朱高炽突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