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胸膛那一声微弱却坚定的心跳,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船屋多日的绝望阴霾。看着他艰难睁开双眼,听着那沙哑却清晰的“大人”二字,陈远紧绷了七天七夜的心弦,终于“铮”地一声松弛下来。强撑着的意志一旦松懈,排山倒海的虚弱感便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不再需要强迫自己保持那个能量输送的姿势,身体一软,几乎是从坐垫上滑落,幸亏旁边的阿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陈远靠在阿青略显单薄却坚实的肩膀上,剧烈地喘息着,感觉整个身体内部像是被彻底掏空了一般,前所未有的空虚和乏力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
这是一种与以往任何一次消耗都截然不同的感受。以前运用碎片能量,无论是探查、预知还是爆发对敌,虽然也会疲惫,甚至头痛欲裂,但总能感觉到那股磅礴的力量如同江河般在经脉中奔流不息,只是暂时难以驾驭。而此刻,他内视自身,只觉经脉干涸萎缩,隐隐传来一种空转摩擦般的钝痛,原本充盈着温和光流的丹田气海,此刻也黯淡无光,沉寂得如同死水。那三块与他性命交修的碎片,仿佛也陷入了深度的沉睡,安静地蛰伏在体内深处,任凭他如何以心神呼唤,都难以激起半分涟漪,更别提调动其中的能量了。
最让他感到不适甚至恐慌的,是那种与外界“断开连接”的迟钝感。他那进化后敏锐无比的感官,此刻像是被蒙上了厚厚的棉布。窗外风吹芦苇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空气中残留的药味和泥土气息不再清晰可辨;甚至,连身边苏清月因为赵虎苏醒而微微加快的心跳声,他也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丝微弱的节奏。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像以往那样去“窥探”未来几秒可能发生的景象——哪怕是阿青下一步会先迈左脚还是右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脑海中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到。那种掌控先机、洞察危机的神奇能力,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现在,比一个未经修炼的普通人还要脆弱。一阵稍大的风似乎都能将他吹倒,一点突如其来的声响都能让他心惊。这种失去力量庇护、赤裸暴露于未知危险下的感觉,让他极度的不适应,内心深处甚至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苏清月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在确认赵虎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后,她立刻将大部分注意力转移到了陈远身上。她搭上他的腕脉,指尖传来的脉象让她心头一沉——浮散无力,几近虚无,这是元气大伤、本源亏损的极危之象,远比赵虎那种沉重但集中的伤势更为棘手。她连忙取出银针,选取他周身几处固本培元的大穴,小心翼翼地将自身温和的内力渡入,试图唤醒他沉寂的生机,又喂他服下早已备好的参茸保元汤。
“远哥,你感觉怎么样?”苏清月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急。
陈远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似乎欠缺,只是用眼神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他闭上眼,不再徒劳地试图调动能量或激发预知,而是彻底放松下来,全身心地去感受这份极致的虚弱。
然而,就在这仿佛被剥离了一切力量、回归到最原始“纯净”状态的沉寂中,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如同水底细微的气泡般,缓缓浮现。
他发现自己与那三块沉寂碎片的“联系”,并未因为能量的枯竭而断绝,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和直接了。以前,这种联系像是隔着一层汹涌的能量河流,他需要费劲地去沟通、去引导、去驾驭。而现在,能量之河干涸了,那层隔阂似乎也消失了。他能够更加“本质”地感受到碎片的存在——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外物,也不是狂暴的能量源,而是如同他身体内部多出来的三个沉默而古老的器官,与他同呼吸,共命运。一种超越了能量流转、更加深邃、更加贴近灵魂本源的羁绊,在这次的近乎“涅盘”般的透支与沉寂中,被淬炼了出来,变得牢不可破。
福兮祸所伏。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次力量的“失去”,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这更像是一次彻底的重置,一次将外来力量真正化为己有的、痛苦却必要的融合过程。当他从这极度的虚弱中恢复过来时,他与轩辕镜碎片的关系,必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加如臂指使的境界。只是,这恢复需要多久?前路危机四伏,他们还能有多少时间?这个疑问,如同窗外渐渐深沉的夜色,悄然压在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