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上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连日来,关于刑部郎中顾云是“前朝余孽”、“冒名顶替”的流言,如同附着在阴沟暗渠上的苔藓,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疯狂滋生、蔓延。那封来自“江南顾氏”的联名信与看似无可辩驳的“铁证”,更是为这流言插上了翅膀,使其不再是市井闲谈,而是变成了足以在朝堂之上引发地震的利器。
暗流早已汹涌,如今终于冲破了堤坝。
一道盖着朱红玉玺、措辞前所未有的严厉圣旨,如同九天惊雷,骤然从紫宸殿颁出,炸响在已然波澜四起的朝野之间!圣旨明发:鉴于刑部郎中顾云身份疑案,牵扯前朝余孽、冒名顶替之嫌,更与不久前震动朝野、涉及异族细作的东宫巫蛊案隐有牵连,事涉皇室安危与朝廷根本,非同小可!特旨,令宗人府出面,会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即刻成立特别堂审,专司查证顾云身份真伪,务必水落石出,以正视听!
“宗人府”三个字一出,所有听闻此讯的人,无论立场如何,心头都是猛地一沉。
宗人府,非寻常司法衙门。它独立于朝廷常规官僚体系之外,由皇室宗亲中德高望重者主持,专司管理皇族宗室事务,裁决宗室内部纠纷,其权威直接来源于皇权,代表着皇室自身的意志与律法。它的介入,意味着此案的性质已然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从对一个官员能力和背景的审查,骤然提升到了关乎帝国血脉纯净、统治合法性以及皇室自身安全的核心高度!
这不再仅仅是太子党与四皇子党之间的权力倾轧,也不再仅仅是对一个能臣干吏的打压。它被赋予了一层更深刻、更敏感、也更危险的政治含义。任何与“前朝”牵扯上的人与事,都是当权者绝不能触碰的逆鳞,是帝王内心深处最警惕的禁区。
压力,瞬间增大了何止数倍!
太子一党闻讯,虽表面肃穆,内心却不免暗自得意。将案子捅到宗人府,正是他们推动的结果。在此等涉及“国本”的大义名分下,即便皇帝有心回护,四皇子有力担保,也必然投鼠忌器,难以施展。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陈远被彻底打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的结局。
而四皇子萧景琰及其派系,则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宗人府的介入,使得营救的难度呈几何级数增加。任何为陈远的辩护,都可能被曲解为对皇室权威的挑战,甚至被扣上“同情前朝”的可怕帽子。萧景琰在府中来回踱步,眉宇间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忧色。
陈远所在的府邸,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赵虎加强了所有明哨暗岗,眼神警惕如鹰。阿青将自己关在档案室内,对着那些真假难辨的“证据”苦思冥想,试图找到一丝破绽。他们都明白,真正的狂风暴雨,此刻才即将来临。
整个京城,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束缚,空气绷紧到了极限,只待那特别堂审的钟声敲响,便会迸发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电闪雷鸣。宗人府那朱红的大门,此刻在众人眼中,不啻于一道通往生死荣辱的森罗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