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一个激灵,下意识上前躬身:“请大帅吩咐!”
童贯目光如炬:“三日内,本帅要你统计清楚:此番出战的三万五千禁军,从驻地开拔至统安城,全程所需军械、粮草之数!
另,再额外备足攻城三日所需之粮!数目务必精准无误,不得有半分差池!你,可能做到?”
赵逸愣住了,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他强压着翻白眼的冲动,心里早已咆哮开来: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老子堂堂双一流大学高材生,就这点破事儿?加减乘除四则运算!
随便拎个小学三四年级的娃娃都能搞定!你让我算三天?看不起谁呢?!
三十分钟搞不定,老子当场自宫,跟你一样当太监去!”
童贯见他愣神不语,还以为这新科进士被难住了,语气稍缓:
“若觉棘手……本帅宽限至五日亦可。
宣抚使司八品以下属官,任你调用。
大军需尽早出征,迟则恐西夏集结重兵。”
赵逸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勒个去!还给加时间?这到底是看不起我的智商,还是您老人家自己脑子……咳!”
见赵逸依旧没反应,童贯脸色倏然一沉,声音带着冰碴:“赵机谊!莫非你这进士功名……是假的?”
赵逸猛地回神,硬生生把满腹吐槽咽了回去,规规矩矩躬身:“下官……领命!” 声音里透着一丝憋屈的颤抖。
童贯这才微微颔首,脸色稍霁:“本帅知此事于你这新进官员确非易事。
然,若能办得漂亮,本帅自当不吝拔擢!”
赵逸只得像个木头人似的,僵硬地点了点头。
“其余诸将官!”童贯转向众人,“即刻征集民夫,调集厢军前来助战!
务必确保大军粮秣军资,供应无缺!”
“末将领命!”
“下官领命!”
“退下!”童贯大手一挥。
片刻后,宣抚使司机谊文字公房。
“禀机谊,这些人是宣抚使司调来,协助您统计军需的。”
一名士兵指着屋内七八个身着葛布长袍、头戴方巾的男子。
“哦。”赵逸踱步上前,目光扫过这群“帮手”,开门见山:“尔等可熟稔军资粮秣?”
众人忙不迭点头。
“禁军士卒一人一日,需粮几何?”赵逸问。
一个稍年长的男子躬身答:“回机谊,禁军步卒平日耗粮二升,行军作战时,需增至二升半至三升。”
“战马呢?草料、谷物各需多少?”
“战马日需精料(谷物)三升,粗料(草)十斤。”
“具体点!‘粗料’是干草还是青草?需精确!”赵逸皱眉追问。
“回机谊,是干草十斤,若用青草,则需十五斤。”男子额头微汗,赶紧补充。
“可知两路大军中,马军、步军各几何?”赵逸沉声再问。
男子面露难色,摇头表示不知。
一旁的士兵适时开口:“机谊,小人略知一二。”
“哦?速速道来!”赵逸立刻看向这机灵的士兵。
“刘法将军所部,马军二千七百骑,步军一万八千人。
刘仲武将军所部,马军一千二百骑,步军一万四千人。”
“马军竟如此之少?”赵逸有些意外。
士兵无奈道:“大宋缺养马之地,上好草场尽在辽、夏之手……”
赵逸了然:“嗯。两路大军至统安城,需行几日?路程几何?”
士兵对答如流:“刘法将军自湟州出兵,距统安城约二百八十里。
大军日行约四十里,需七日至八日可达。
刘仲武将军自会州出兵,距统安城约四百六十里,日行亦四十里上下,需十二日左右。攻城器械及军器辎重……”
“这个你也知?”赵逸兴趣更浓。
“回机谊,统安城垣低矮,无需携带笨重攻城器械,大军抵达后,就地伐木打造云梯、冲车等物足矣。
且西夏军长于野战,拙于守城,若野战能胜,破城不难。”
“好!”赵逸眼中精光一闪,盯着这士兵,“你甚有才干!可愿来本官麾下效力?”
“啊?”士兵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招揽。
“怎么?不愿?”
“小人……小人万分愿意!只是小人现隶兰州道桥营指挥使麾下,若调至机谊帐下,需得经略使大人首肯……”
“厢军指挥使?还是个官?”赵逸挑眉。
“不敢!区区从九品承信郎,在机谊面前,不值一提。”士兵连忙摆手。
“无需经略使点头!”赵逸语气笃定,“方才帅帐议事,大帅亲口允我调用宣抚使司八品以下任何人!
你,即刻便是我的人了!”
士兵大喜,单膝点地:“小人张俊,谢机谊提携之恩!”
“张俊?!”赵逸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正是小人。”张俊被赵逸的反应弄得有些忐忑。
“咳…无事。”赵逸强压下心中翻腾(中兴四将!张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挥挥手对那群文吏道:“尔等且退下,本官暂不需协助。”
待众人退去,赵逸摸着下巴,暗自盘算:
“史载张俊确是刘法旧部,属西军精锐,怎会沦落到厢军当个从九品?
难道是立功后没门路升迁……”
“机谊,纸笔备好了。”张俊将文房四宝在矮几上摆放整齐。
“你既是厢军指挥使,怎会在宣抚使司当差?”赵逸一边拿起毛笔,一边随口问。
“回机谊,今日当值的原是禁军中一旧识。
他家中忽有急事,小人恰得空,便替他顶半日差。”张俊恭敬回答。
“你原在禁军?”赵逸心中更确定了几分。
“是,小人曾随刘法将军攻打仁多泉城,侥幸立下微功,得了这承信郎衔。
只是禁军中若无门路,从九品连个都头都难当……
小人无奈,只得去厢军谋了个指挥使的缺。”张俊语气带着几分不甘与无奈。
赵逸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果然是他!错不了!”
他放下毛笔,意味深长地看着张俊:“无妨!你没有的门路,本官有!就看你……能否抓住这份机缘了!”
张俊何等机敏?立刻听出弦外之音,毫不犹豫冲到赵逸面前,再次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
“小人张俊,愿追随机谊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快起来!”赵逸心情大好,一把将他扶起。
回到案前,赵逸提起毛笔,看着那柔软的笔尖,又犯了难:“这破毛笔……老子那狗爬字,呈上去还不被童贯笑掉大牙?”
“张俊!”他果断下令,“速去取些木炭来,削成细条!”
“是!属下这就去!”张俊不问缘由,转身疾步而出。
赵逸满意点头:“聪明人就是省心!哪像韩世忠那倔驴,还得老子三顾茅庐……”
不多时,张俊拿着一根削得笔直光滑的细木炭条回来,甚至还体贴地用纸裹住了手握的部分。
赵逸接过这“原始铅笔”,铺开一张白纸,一手执炭笔飞快地在另一张纸上列起算式,一手翻动着张俊提供的各项数据:
片刻后!
赵逸放下炭笔,拿起写满结果的纸张,吹了吹炭灰,递给张俊:“你既熟军务,看看本官这数字,可还靠谱?”
张俊恭敬接过,目光飞速扫过那精确到个位数的各项总数(尤其是粮草部分),又对比了一下赵逸考虑的周全程度(行军、攻城、损耗预备),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这计算之快、之准、之周详,远超他想象!
别说三天,军中老吏算上三天也未必能如此清晰无漏!
“机谊神算!”张俊由衷赞叹,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数目精准无比!考虑周全,连损耗预备都算进去了!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已然改了自称。
“嗯,那便好。”赵逸心中得意,脸上却一派淡然,“你在此稍候,本官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