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们都去兰州吗?”
众人散去后,林冲(林三)走到赵逸身边,低声问道,眼中既有对前路的凝重,也有一丝跃跃欲试。
赵逸望着帐外连绵的雨幕,沉默片刻,声音低沉:“此事……非同小可。
毕竟是去战场,刀剑无眼。
我们回去再仔细商议。”
“林大哥,你即刻安排可靠人手去壮城营,让武松速来签厅见我!
军械粮草库的差事,先交给你手下得力队官暂管。你本人立刻回家,带上鲁达和吴启,一起到签厅等我!”
赵逸语速很快,条理分明。
“公子,那家中……”林冲想到妻子,略有迟疑。
“嫂夫人那边……”赵逸立刻明白他的顾虑,果断道,
“此去不知归期!你速去银庄支取五十两银子,给嫂嫂买个可靠伶俐的丫鬟作伴!
务必安置妥当,勿留后顾之忧!”
“是!属下明白!”林冲心中一暖,抱拳领命,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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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厅,判官公房。
气氛比往日凝重许多。雨水敲打着屋檐,发出单调的声响。
“师叔!听说我们要去兰州打仗了?!”
吴启第一个冲进来,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红晕,声音都高了八度。
“怎么?”赵逸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吴启,“你很期待上战场?觉得是去郊游踏青,还是去校场演武?”
吴启被这目光一刺,兴奋劲儿瞬间冷了大半,嗫嚅道:“我……我……”
“收起你那点可笑的心思!”赵逸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压力,“这是去打仗!是去和西夏人拼命!是真正会死人的修罗场!
别说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武官,就算是我这个躲在后面的文官,脑袋也有可能随时搬家!”
吴启脸色发白,低下头不敢再看赵逸。
“你今年十九了,不是九岁!看看你师傅,看看你林师伯,看看武二叔!他们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哪个武功不比你强百倍?
哪个听到上战场是你这副欢天喜地的模样?!”赵逸的语气带着痛心疾首的严厉,
“你年轻,有大好前程!师叔不希望你第一次上阵就把命丢在异乡!你给我牢牢记住:
上了战场,令行禁止!不许逞英雄,不许头脑发热!一切听令行事!记住了吗?!”
吴启眼圈泛红,猛地挺直腰板,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师叔!我记住了!吴启一定听令行事!绝不给您丢脸,绝不让师傅师伯们失望!”
赵逸看着他眼中褪去的轻浮和涌现的坚毅,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鲁智深和武松。
“鲁大哥,武二哥。”他声音放缓,带着询问和尊重,“此去兰州,凶险难料。你们……可愿随我同往?”
鲁智深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声若洪钟:“兄弟!你这话就见外了!洒家是什么人?
平生最怕的就是清闲!你们都去厮杀快活,留洒家一人在家数蚂蚁?那还不如让洒家现在就一头撞死痛快!
去!必须去!洒家给你当先锋!”
武松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昔,他抱拳躬身,斩钉截铁:
“公子!武松这条命是您给的!刀山火海,武松愿为公子前驱!生死相随,绝无二话!”
“好!”赵逸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连日来的压抑、对未来的忧虑,仿佛在这一刻被兄弟们的赤胆忠心驱散,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有诸位兄弟同心,何惧西夏贼子!咱们兄弟,就一起去那兰州,会一会党项人的狼兵!”
“公子,”林冲在一旁提醒道,“方才太尉允您带五人。
眼下我等四人,尚缺一人。这禁军指挥使的职缺……不可浪费。”
这不仅仅是一个职位,更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赵逸一拍额头:“对!差点忘了这茬!名额宝贵,必须找个真能顶用的!”
他迅速做出安排:“鲁大哥,武二哥,吴启,你们立刻回去收拾行装细软,妥善安置家小!
林大哥,你随我去经略使司要个人!然后大家分头准备,务必在后日卯时前,齐聚签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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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略使司。
姚古正被一堆紧急公文包围,童贯巡视在即,他必须确保环庆路万无一失。
“禀经略,赵节判求见!”
“让他进来!快!”姚古头也不抬。
赵逸快步走入:“下官见过经略!”
“赵机宜有何事?长话短说!本官即刻要随太尉启程去环州!”姚古语速飞快。
“下官奉太尉令,可带五人入宣抚司。现尚缺一人。特来向经略讨要一人!”
“何人?”姚古终于抬起头。
“镇武军都头,韩世忠!”赵逸清晰报出名字。
“韩世忠?”姚古对这个名字有些模糊,但一个都头在他眼中实在微不足道。
他二话不说,提笔唰唰写下一纸手令,盖上印信,递给赵逸:“拿去!调便是!”
赵逸接过手令,有些意外:“经略……不需要报备兵部或侍卫步军司?”
姚古不耐烦地挥手:“一个都头而已!芝麻绿豆大的官!
有童太尉的金口玉言在,你便是调本官去,本官也得认!
快去!别误了时辰!”他此刻的心思全在童贯的巡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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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州城南,镇武军军营。
雨势稍歇,但营区内依旧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泥土味和马粪的气息。
第二军都指挥使刘甬的大帐内,灯火通明。
刘甬看着姚古亲笔的手令,又看看眼前这位新晋的宣抚司机宜文字,态度十分客气。
“赵机宜要调人,自然没问题。不知看上我营中哪位兄弟?”刘甬问道。
“都头,韩世忠!”赵逸毫不犹豫。
“韩世忠?”刘甬浓眉微挑,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此人本官知晓!是条好汉!
勇猛过人,弓马娴熟,在我右厢军中颇有勇名!
赵机宜好眼力!来人!”他提高声音,“速去传韩世忠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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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营区一角,低矮的军帐内。
韩世忠正和几个老兄弟围坐在火盆旁,就着凉水啃着又冷又硬的胡饼。
火光映照着他粗犷而略带风霜的脸庞。
“头儿,听说了吗?童太尉来庆州了!阵仗大得很!”一个年轻士兵压低声音,带着敬畏。
“嗯。”韩世忠闷闷地应了一声,狠狠咬了一口饼,嚼得腮帮子鼓起,“宣抚陕西,怕是要动兵了。”
“真要打仗?打西夏?”另一个士兵声音带着紧张。
“听说是熙河路那边主攻,咱们环庆路……多半还是守。”
一个老兵叹口气,带着点庆幸,也带着点失落,“守就守吧,总比上去拼命强。”
“是啊,西夏人现在跟疯狗似的,逼急了真咬人!”
听着弟兄们七嘴八舌,韩世忠只觉得嘴里的胡饼更加难以下咽。
他用力咽下,抓起水囊灌了一大口凉水,冰得他打了个激灵。
打仗!*这个词在他心中翻腾。
他韩世忠,一身本事,正值壮年,却困在这小小的都头位置上,蹉跎岁月!
不靠军功,不靠搏杀,难道指望天上掉馅饼升官?
可恨!这次大战,主攻却在熙河路!环庆路又是守备!
立功的机会渺茫啊!一股强烈的憋屈和渴望,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心。
“韩世忠!都指挥使大帐传见!速去!”帐外传来传令兵急促的喊声。
“都指挥使?!”韩世忠猛地站起,手中的半块胡饼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他一个底层都头,如何能得都帅亲自召见?!
“快!跟我走!”闻讯赶来的本指挥使方杰,也是一脸惊疑,拉着还在发懵的韩世忠就往外跑。
都指挥使大帐。
韩世忠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末将韩世忠,参见都帅!”
“起来吧。”刘甬的声音传来。
韩世忠起身,垂手肃立,眼角余光瞥见帐内还有一人,穿着文官服色,气度不凡。
“韩都头,”刘甬指着赵逸,“这位是陕西路宣抚使司新任机宜文字,赵逸赵机谊!
赵机谊奉童太尉令,征调干才入宣抚司效力。
赵机谊点名要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点名……要我?入宣抚司?!”韩世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赵逸!
当看清赵逸面容时,他更是惊愕出声:“赵……赵节判?!”
赵逸微笑着上前一步,声音清晰有力:“韩都头,别来无恙?
本官现为宣抚使司机宜文字。
童太尉恩典,许我调五人入宣抚司亲军,任禁军指挥使、副指挥使等职!
眼下尚缺一人,本官素知韩都头勇武忠义,乃大将之才!困守一都头之职,实在屈才!
不知韩都头,可愿随本官赴兰州前线,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前程?!”
韩世忠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巨大的惊喜和激动让他浑身微微颤抖!
他不再看刘甬,猛地对着赵逸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因激动而洪亮无比,带着金石之音:
“承蒙赵机宜厚爱!知遇之恩,世忠没齿难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末将韩世忠,愿追随机宜左右,效犬马之劳!!”
“韩指挥快快请起!”赵逸上前扶起他,感受到对方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和激动,“本官只是引荐,是金子总会发光!以你之才,
指挥使一职,实至名归!谈不上恩情!”
他正色道:“军情紧急!韩指挥速去收拾行装兵刃,妥善安置家小!后日卯时正刻,务必至签厅集合!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韩世忠抱拳领命,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他知道,命运的转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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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寅时三刻(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雨已经停了,但寒意更甚。庆州节度判官厅衙门前,寂静无声。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冰冷的石阶前。正是韩世忠!
他背上,斜挎着一张几乎与他等高的漆黑巨弓,弓身油亮,透着沉甸甸的煞气!
手中,紧握着一杆混铁精钢打造的虎头枪!
枪长丈二,枪头形如咆哮虎首,在衙门前微弱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枪缨殷红如血!
他就这样沉默地站着,身姿挺拔如松,目光锐利如鹰,穿透黑暗,望向未知的兰州方向。
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临的肃杀与……一个猛虎出柙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