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湖市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市委大楼前的国旗已经在微风中舒展，崭新的红旗像一团燃烧的火，映着楼前“求真务实、砥砺前行”的石刻标语，也映着刚上任的市委书记顾志高略显疲惫却目光坚定的脸。
今天是顾志高从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兼省人事厅厅长的位置上，调任月亮湖市委书记上班第一天。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一股书卷气，却也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这是他第一次主政一个地级市，月亮湖对他来说，既是陌生的战场，也是必须扛起的责任。
车子稳稳停在市委大楼门口，市委秘书长陆启明早已等候在那里。“顾书记，您来了。”周明快步上前，恭敬地打开车门，“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
顾志高点点头，下车时顺手理了理西装下摆：“辛苦你了，陆秘书长。不用搞特殊化，按规矩来就行。”
“好的顾书记。”陆启明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简要汇报，“今天上午的安排是熟悉办公室环境，和班子成员初步见面，下午两点有个国家卫生医疗检查团需要请您接见一下。”
顾志高“嗯”了一声，脚步不快，却很稳。市委大楼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虽然几经翻新，却依然透着一股厚重的历史感。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显得格外肃穆。
他的办公室在三楼东侧，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套间。外间是秘书办公室，里间是他的办公区和休息室。办公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最新的《月亮湖日报》和一摞厚厚的文件，墙角的绿植生机勃勃，给略显严肃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生机。
“顾书记，您先看看环境，有什么需要调整的随时跟我说。关于您的秘书，我随后给你一份名单。”陆启明把水杯放在他面前，轻声说道。
顾志高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随手拿起一份关于月亮湖经济发展规划的报告翻了起来。“好，你先去忙吧，有需要我再叫你。”
陆启明点点头，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顾志高一个人。他放下手中的报告，揉了揉眉心。没有基层主政经验，在月亮湖没有自己的班底，这是他最大的短板。月亮湖的情况比他预想要好很多，经济连续几年跃居全省第二名，仅次于省会江滨市，这是他的优势，而自己如何在这个基础上有所突破，有所建树，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顾志高抬头说道。
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深蓝色夹克衫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发有些花白，眼角带着几道皱纹，眼神却锐利如鹰，透着一股久居官场的沉稳和威严。
“志高，恭喜上任。”男人笑着走上前，伸出手。
顾志高连忙起身，握住他的手：“铁军哥，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正是市委副书记兼市纪委书记韩铁军。他和顾志高的关系特殊，顾志高的妻子苏敏和韩铁军的妻子刘芳是亲表姐妹，两家平时走动频繁，私下里交情很深。
韩铁军在顾志高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你第一天来，我这个做姐夫的，总得过来看看。怎么样，这办公室还满意吗？”
“挺好的，宽敞明亮。”顾志高给韩铁军倒了杯茶，“倒是麻烦你了，百忙之中还跑一趟。”
“跟我还客气什么。”韩铁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熟稔，“你刚到月亮湖，情况不熟，我这个坐地炮，以后可得多帮你搭把手。”
顾志高笑了笑，心里暖暖的。韩铁军在月亮湖待了十几年，从县委书记一路做到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根基深厚，人脉广阔，是名副其实的“坐地炮”。有他这个亲属在，自己在月亮湖也算是有了个依靠。
“铁军哥，以后确实要多向你请教。”顾志高语气诚恳，“我没有基层主政经验，在月亮湖也没什么人脉，以后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还得你多指点。”
韩铁军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志高，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月亮湖的情况不简单，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其实暗流涌动。你是一把手，位置关键，既要稳住局面，又要打开思路，确实不容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在月亮湖这么多年，对这里的人和事都比较了解。只要我们俩拧成一股绳，互相配合，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顾志高点点头：“那是自然。以后咱们就是战友了，工作上多沟通，多协作。”
“好。”韩铁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我今天来，不光是来看看你，也是想跟你聊聊一些具体情况。有些问题，早点知道，早点心里有底。”
顾志高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听着。
“首先是班子团结的问题。”韩铁军缓缓说道，“市委班子总体来说是团结的，但也存在一些小圈子、小利益集团。有些人表面上服从安排，暗地里却各自为政，想要搞自己的一套。”
他喝了口茶，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尤其是绿山县，这个地方问题比较突出。绿山县县委班子，尤其是县长杜建林，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在绿山县根基深，又给马志远当过秘书，就对市委的决策部署阳奉阴违，有明显的山头主义倾向。”
顾志高眉头微微皱起：“哦？具体说说。”
“就说上个月，市委要求各县区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明确了具体的目标任务。”韩铁军语气沉重，“其他县区都积极响应，制定了详细的实施方案，只有绿山县，迟迟没有动静。杜建林在县委常委会上说，绿山县有自己的实际情况，不能盲目跟风，还说市委的决策不符合绿山县的发展实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上次市委组织的全市领导干部廉政教育培训班，要求各县区主要领导必须参加。结果杜建林找了个借口，说要处理县里的紧急事务，没来参加。这明摆着就是不把市委放在眼里，不尊重市委的安排。”
顾志高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他知道，山头主义是官场的大忌，一旦形成气候，就会严重影响决策的执行，破坏班子的团结。绿山县作为月亮湖的一个重要县区，经济基础不错，如果真的像韩铁军说的那样，对市委阳奉阴违，那以后的工作就很难开展了。
“还有更过分的。”韩铁军的语气带着几分愤怒，“绿山县的一些重大项目，本来应该报市委市政府审批，结果杜建林他们自作主张，就开工建设了。上个月，他们引进了一个化工项目，投资规模不小，但是环保措施不到位，存在很大的安全隐患。我们纪委接到群众举报后，派人去调查，结果被绿山县的工作人员百般阻挠，根本不让我们进去。”
顾志高的脸色很难看，陷入了沉思。他能感觉到，韩铁军说的这些情况，绝不是空穴来风。杜建林在绿山县这几年，创造了左一个成果，右一个记录，得到了上面的肯定和赏识，必定会有骄傲自大的情况，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想要动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铁军哥，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顾志高抬头看着韩铁军，问道。
韩铁军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的意思是，必须敲打敲打他们。不能让他们觉得市委好欺负，不能让山头主义在月亮湖蔓延。”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要找杜建林谈话，明确指出他的错误，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严重性。其次，要对绿山县的那个化工项目进行全面调查，如果确实存在违法违规行为，一定要严肃处理，绝不姑息。最后，要加强对绿山县的监督，把他们的一些重大决策、重大项目纳入市委的统一管理，防止他们再自行其是。”
顾志高点点头，觉得韩铁军的思路很清晰。“你说得有道理。”他说道，“不过，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杜建林在绿山县的工作得到了上面领导的肯定，我们如果贸然采取行动，可能会引起反弹，甚至影响绿山县的稳定。”
“我明白你的顾虑。”韩铁军说道，“所以，我们要讲究策略。可以先从那个化工项目入手，这个项目是他们的软肋，只要我们拿到确凿的证据，就可以顺藤摸瓜，敲打杜建林。同时，我们也要做好绿山县其他领导干部的工作，争取他们的支持，孤立杜建林。”
他看着顾志高，语气坚定：“志高，你是市委书记，只要你下定决心，我来配合你。纪委这边可以先牵头调查，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你汇报。我们一定要把绿山县的这个山头给拆掉，给其他县区树立一个榜样，让大家知道，在月亮湖，必须服从市委的领导，必须遵守组织纪律。”
顾志高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知道，这是他上任后面临的第一个考验，也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如果连绿山县的山头主义都解决不了，那以后就很难在月亮湖树立威信，开展工作了。但是，他又不想第一个就触碰绿山县，毕竟绿山县是全省第一县，明星县。但是，既然有问题了，那不妨就敲打一下……
“好。”顾志高缓缓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你先安排纪委的同志，尽快对绿山县的那个化工项目进行全面调查，一定要拿到确凿的证据。同时，你帮我约一下杜建林，我想找他谈谈。”
“没问题。”韩铁军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今天回去就安排。调查的事情，我会亲自盯着，有什么进展第一时间向你汇报。杜建林那边，我也会尽快联系，争取明天就让他来市委见你。”
顾志高点点头：“辛苦你了，铁军哥。”
“跟我还客气什么。”韩铁军站起身，“你刚到任，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顾志高也站起身，送韩铁军到门口。
韩铁军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志高：“志高，记住，在月亮湖，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我在，有市委班子在，我们一起把月亮湖的工作做好。”
顾志高心中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一起努力。”
看着韩铁军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顾志高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却没有驱散他心中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