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在慈云寺静养了两日,沈未央亲自照料,汤药饮食无一不精,加之他自身内力调息,伤势恢复得很快,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只是右腿伤口较深,仍需些时日才能行动如常。
寺中清静,但外界的风波并未停歇。沈未央加派了护卫,将慈云寺守得如同铁桶一般。她自己也大部分时间留在寺中处理事务,通过心腹传递消息,掌控着城内的动向。
这日午后,陈朔正在禅院中慢慢踱步活动筋骨,一名小沙弥前来禀报:“陈施主,寺外有一位姓卞的女施主求见,说是听闻施主在此养伤,特来探望。”
姓卞?卞玉京?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陈朔微微蹙眉。这位秦淮名伎的消息未免太过灵通。
他略一沉吟,还是决定见一见。毕竟,她之前也曾示警,或许此次前来,另有深意。
“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卞玉京在小沙弥的引领下,袅袅娜娜地走入禅院。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襦裙,外罩一件月白绣梅花的斗篷,衬得身段窈窕,腰肢不盈一握。乌发松松绾起,斜插一支碧玉簪,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少了些许风尘媚意,多了几分清雅书卷气,与这佛门净地倒也不算违和。
“陈先生。”见到陈朔,她敛衽一礼,眼波流转,落在他还有些不便的右腿上,秀眉微蹙,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听闻先生前日在山中遇险受伤,玉京心中甚是挂念。今日冒昧前来,打扰先生清静了。”
“卞大家有心了,请坐。”陈朔引她在院中石凳坐下,“不过是些皮外伤,已无大碍。”
“那就好。”卞玉京轻轻抚了抚胸口,似是松了口气。她目光扫过这清幽的禅院,感叹道,“这慈云寺倒是处静心养伤的好所在。只是……”她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些,“如今这金陵城内外,风波诡谲,恐怕难得长久清净。”
陈朔心中一动,知道她话中有话,便顺着问道:“哦?卞大家可是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卞玉京微微倾身,靠近了些,一股淡淡的、如同空谷幽兰般的馨香萦绕而来。她低声道:“不瞒先生,近日秦淮河上也不太平。有几艘陌生的画舫停靠,上面的人行事神秘,不似寻常客商。而且……玉京偶然听得只言片语,似乎他们也在打听紫金山,还有……‘水月镜阁’。”
又是“水月镜阁”!陈朔眼神微凝。这名字知道的人应该极少,如今却接连从不同人口中听到。
“可知是些什么人?”陈朔问道。
卞玉京摇了摇头,玉白的指尖轻轻绕着帕子:“那些人很是警惕,口风极紧。只隐约听出,似乎并非中原口音,倒像是……南边来的。”
南边?陈朔想起了山中那些外邦人。难道是他们同伙?还是另一股势力?
“多谢卞大家告知。”陈朔拱手道谢。
“先生客气了。”卞玉京嫣然一笑,眼波如水,“先生于玉京有知音之谊,玉京自然不希望先生再遇险阻。只是……”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飘忽的怅惘,“这金陵城的水越来越浑,先生乃人中龙凤,恐非久居之地。不知先生日后,有何打算?”
她又将话题引到了他的去向上。陈朔看着她那双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的美眸,心中警惕不减,面上却不动声色:“世事难料,走一步看一步吧。”
卞玉京似乎看出他不愿多谈,也不纠缠,起身道:“见先生安好,玉京便放心了。不敢多扰先生静养,就此告辞。”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浅笑,“那曲《梅花三弄》,望先生得闲时,还能忆起。”
说罢,她再次敛衽一礼,抱着琵琶,转身离去,碧色身影消失在禅院月洞门外,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陈朔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眉头深锁。卞玉京此次前来,看似探病,实则更像是打探消息和……试探。她背后究竟站着谁?目的为何?那些出现在秦淮河的“南边来人”,又与山中外邦人是否有关联?
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四周暗流汹涌,无数双手都想将他推向未知的深渊。
必须尽快恢复,前往北麓山坳。只有找到真正的核心秘密,才能拨开迷雾,掌握主动权。
他抬头望向北麓方向,目光沉静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