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灯火通明,与外面凄风苦雨的夜色隔绝开来。
王捕头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陈朔与自己二人。他亲自给陈朔斟了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
“陈先生,请坐。”王捕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自己也在主位坐下,那张冷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疲惫与凝重,“方才在堂上,王某唐突了。实在是……眼下有一桩棘手的案子,困扰多时,见先生似乎精通相术杂学,故想请教一二。”
陈朔接过茶杯,并未饮用,只是捧在手中取暖,平静地道:“王捕头但说无妨,若陈某所知,必不隐瞒。”他心中已有猜测,能让这位气质不凡的捕头如此郑重其事,绝非寻常盗窃斗殴之类的小案。
王捕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事关乎本县刘员外家的独子,刘文轩。”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刘员外是本县数一数二的乡绅,乐善好施,颇有名望。其子刘文轩,年方十八,聪颖好学,已考取秀才功名,是本县有名的才子。然而,就在半月之前,刘文轩于家中书房,离奇失踪。”
“离奇失踪?”陈朔眉头微挑。
“正是。”王捕头点头,脸色更加沉重,“据刘府下人及刘员外所言,当日傍晚,刘文轩还在书房温书,期间并无任何异样。晚膳时分,下人前去唤他用饭,却发现书房内空无一人,书籍笔墨摆放整齐,窗户紧闭,门也是从内闩着的,但人却不见了踪影,仿佛凭空蒸发一般!”
密室失踪?陈朔眼中闪过一丝兴趣。这等案件,确实透着古怪。
“起初,刘家以为文轩少爷或许是临时有事外出,并未在意。但直至深夜未归,方才慌了神,四处寻找无果,次日一早便报了官。”王捕头继续说道,“王某接手此案后,带人仔细勘察了那间书房,确如刘家所言,门窗完好,并无强行闯入或出去的痕迹。询问了府中所有下人,包括当日值守的门房,皆无人见到刘文轩离开。我们也搜查了刘文轩的卧房和可能去的地方,皆一无所获。”
“此人……可有仇家?或是近期有无异常举止?”陈朔问道。
王捕头摇头:“刘文轩性格温和,专心读书,并无与人结怨。刘员外虽家资丰厚,但也并非为富不仁之辈,仇家的可能性不大。至于异常……刘员外只说,文轩失踪前几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偶尔会对着窗外发呆,问及原因,只说是读书累了。此外,并无其他异常。”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此案毫无头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刘员外爱子心切,几乎病倒,日日来衙门催促。上面也给了压力,限时破案。王某这些时日,几乎将清远县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未曾找到,实在是……愧对这身官服。”
陈朔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温热的茶杯壁上轻轻敲击。密室失踪,当事人心神不宁,毫无线索……这案子确实透着邪性。
“王捕头方才问陈某是否精通寻踪之术,”陈朔抬眼看向他,“可是想让我去那刘府书房一看?”
王捕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连忙道:“正是!先生既能一眼看破那刁奴私心,眼力定然非凡。或许能从那书房之中,看出些我等凡夫俗子无法察觉的蛛丝马迹!若能找到文轩少爷下落,刘员外必有重谢,衙门也定不会亏待先生!”
陈朔沉吟片刻。他本不欲过多卷入地方事务,但此案确实勾起了他的好奇,而且王捕头此人刚正不阿,也让他有几分好感。去查看一番,若能帮上忙,也算是积一份功德。
“既然如此,陈某便随王捕头走一遭。”陈朔最终点了点头,“不过,能否有所发现,陈某并无把握。”
王捕头闻言大喜,立刻站起身:“先生肯出手相助,已是感激不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刘府?”
窗外雨声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陈朔看了看天色,道:“也好。”
两人当即起身,王捕头唤来一名心腹衙役吩咐了几句,便与陈朔一同出了县衙,冒着还未停歇的细雨,向着城东刘员外府邸而去。
刘府不愧是清远县首屈一指的富户,宅邸占地颇广,高墙大院,气象森严。听闻王捕头带了“高人”前来,早已心急如焚的刘员外亲自到二门迎接。
刘员外年约五旬,身材微胖,面容和善,但此刻却是眼窝深陷,满脸憔悴,见到王捕头便急切地问道:“王捕头,可是有了文轩的消息?”
王捕头拱手道:“刘员外稍安,这位是陈先生,精通异术,或可助我们查案。特请先生来府上,再仔细勘察一下文轩少爷的书房。”
刘员外这才注意到王捕头身后的陈朔,见他如此年轻,衣着普通,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出于对王捕头的信任和对儿子的担忧,还是连忙向陈朔行礼:“有劳先生了!若能找到小儿,刘某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陈朔还了一礼:“员外言重了,陈某尽力而为。”
在刘员外的引领下,三人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了刘文轩失踪前所在的书房。这是一间独立的小院,环境清幽,书房位于小院正房。
书房的门窗依旧保持着原样,贴着官府的封条。王捕头上前撕开封条,推开了房门。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墨香和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
书房内陈设雅致,靠窗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面文房四宝齐全,几本书册整齐地叠放在一角。两侧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类书籍。墙角设有一张供小憩的卧榻。地面是光滑的青砖,擦拭得颇为干净。
一切都如王捕头所言,整齐,干净,没有任何打斗或挣扎的痕迹。窗户紧闭,插销完好。门也是从内闩上的(被官府检查时破坏后重新贴上封条)。
陈朔站在书房中央,缓缓闭上眼睛,并未急于用肉眼观察,而是悄然运转起识海中那枚水月镜阁的传承符文。
刹那间,他的感知变得无比敏锐。空气中细微的尘埃流动,书架上书籍散发出的陈旧纸墨气息,甚至青砖地缝里残留的些许水汽……都化为无数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他仔细地“扫描”着整个书房,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残留或气机波动。
王捕头和刘员外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他,不敢出声打扰。
片刻之后,陈朔的眉头微微蹙起。在他的感知中,这书房内的气机……太过“干净”了。干净得有些不正常。一个少年书生日常读书起居的地方,理应留下其独特的生活气息和精神印记,但这里,除了那些死物的气息外,属于“人”的活性气息,竟然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过一般。
而且,在那股微弱的、残留的属于刘文轩的气息中,他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却带着阴冷、混乱意味的异种能量残留!那绝非读书人应有的气息!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了书案之上,那盏看似普通的、青铜铸造的油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