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倒台,北静郡王以雷霆手段稳定了京城局势。接下来的数日,整个帝国的心脏都处于一种紧张而忙碌的清理与重建之中。
福王及其核心党羽被投入天牢,等待他们的将是三司会审与律法的严惩。那些依附于福王的官员,或罢黜,或下狱,朝堂经历了一次彻底的大清洗。被软禁的忠臣得以释放官复原职,沈未央所在的沈家也解除了软禁,虽因之前的对抗而元气大伤,但终究保住了根基。
北静郡王并未急于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而是以摄政王的身份,总揽朝政,安抚各方,为先帝操办丧仪,同时着手整顿被福王搅乱的朝纲与边防。他的沉稳与顾全大局,赢得了朝野上下广泛的赞誉与支持,登基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陈朔被安置在皇城内一处僻静的宫苑中养伤。有御医的精心诊治和皇宫大内的珍贵药材,他肩头的外伤恢复得很快,但心神与内里的损耗,以及卞玉京之死带来的沉痛,却非药石所能轻易治愈。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待在房中,或凭窗远眺,或闭目调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墨兰在处理完玄镜司的紧急事务后,便时常过来探望。她带来了外界的消息,也默默地陪着他。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理解,那是共同经历生死、见证牺牲后沉淀下来的情谊。
“卞大家的遗体,已按你的意思,暂时安厝在京西的净业寺了。”墨兰轻声道,“等局势再稳定些,再行安排。”
陈朔默默点了点头,望着窗外庭院中凋零的草木,低声道:“她本不该卷入这些……是我连累了她。”
“乱世洪流,谁又能真正置身事外?”墨兰叹息一声,“她选择了自己的路,最后……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陈朔不再说话。他知道墨兰是在安慰他,但那份愧疚与沉重,依旧压在心头。
又过了几日,诸葛明前来探望。他看起来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眼中带着劫后余生的锐气。
“陈先生,伤势可好些了?”诸葛明关切地问道。
“劳总捕头挂心,已无大碍。”陈朔请他坐下。
“此番能拨乱反正,先生居功至伟!”诸葛明郑重道,“郡王多次提及,待局势稳定,定要论功行赏。”
陈朔摇了摇头,意兴阑珊:“陈某所为,不过顺势而为,求个心安罢了。功劳赏赐,非我所愿。”
诸葛明理解他的心情,转而道:“沈夫人那边传来消息,沈家已无恙,她不日便将启程返京。想必很快就能与先生重逢了。”
听到沈未央平安并将返京的消息,陈朔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点了点头:“她没事就好。”
然而,他心中却并无多少即将重逢的喜悦,反而更加复杂。经历了这许多,他与沈未央之间,似乎隔了太多的人与事。
诸葛明又坐了片刻,交代了一些后续事宜,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诸葛明,陈朔独自在院中漫步。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他走到那日与了尘大师并肩站立过的古树下,抬头望向依旧有些灰蒙蒙的天空。
在他的感知中,京城上空那混乱晦暗的气息已然散去,一道代表着新生与秩序的、温和而坚定的青色气运正在缓缓凝聚、升腾,那是属于北静郡王(或者说即将的新帝)的气象。大局似乎已定。
然而,在那青气之下,他依旧能感觉到几缕不易察觉的、阴冷的暗流在悄然涌动。福王虽倒,但其经营多年的势力盘根错节,未必没有漏网之鱼潜伏暗中,伺机报复。朝堂之上,新的权力格局形成过程中,也必然伴随着新的明争暗斗。
更重要的是,北方边境,那道因福王勾结而出现的、代表着外患的黑色煞气,并未因福王的倒台而消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边关传来的零星消息也证实,北方的蛮族似乎正在集结,蠢蠢欲动。
内忧虽暂平,外患却更显紧迫。
“树欲静而风不止……”陈朔喃喃自语。他知道,这片土地还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而他,这个身负异术、已然被卷入权力漩涡中心的相士,真的能就此抽身,去过那闲云野鹤的生活吗?
他想起了死去的赵兄,想起了为他挡刀而死的卞玉京,想起了与他并肩作战的墨兰,想起了远在金陵、即将归来的沈未央……这些人与事,如同无形的丝线,早已将他与这个帝国的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
陈朔拢了拢衣襟,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
前方的路,或许依旧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