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花期将尽,甜香不似前几日那般浓烈,转为一种幽远的、断续的余韵。天气却骤然转寒,北风一起,带着刺骨的凉意,庭院中草木凋零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沈未央自那夜请陈朔赏画后,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忙碌,只是偶尔在陈朔前来请安或商议事务时,眼神交汇的刹那,会流露出一丝不同于以往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似羞赧,似依赖,又似某种下定决心的坦然。陈朔亦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膜正在变薄,一种超越合作与医患的亲近感在悄然滋生。他依旧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但心中那份因她而起的涟漪,却再难平息。
这日傍晚,陈朔在听竹轩后院僻静处演练一套前世学来的养生拳法,活动筋骨,抵御寒气。拳势舒缓,意守丹田,呼吸与动作相合,渐渐物我两忘。待一趟拳打完,收势而立,额角已见微汗,浑身暖融融的,颇为舒畅。
他正欲回房,目光无意间扫过院墙角落那丛在寒风中瑟缩的残菊,动作却微微一顿。那里,靠近墙根的地面上,似乎有一点与周围灰褐色泥土不太协调的色泽。
陈朔不动声色,假意舒展手臂,踱步过去。蹲下身,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仔细看去。那是一小片被踩入泥土的、已经有些干枯发暗的桂花瓣,金色几乎褪尽,但形状尚存。这本不稀奇,秋风时常将桂花吹落各处。
但奇就奇在,这片花瓣嵌入泥土的痕迹很新,边缘清晰,不似被风雨自然打落。而且,它所处的位置,正在院墙根下,上方恰好是一段易于攀爬的、枝叶掩映的墙头。
陈朔眼神微凝。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开花瓣周围的浮土,指尖触碰到一点坚硬的异物。他小心地将其挖出,那是一小块边缘锐利、沾着泥土的黑色碎布,质地粗糙,像是夜行衣的料子。
有人潜入过听竹轩!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陈朔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视整个后院。暮色四合,光线昏暗,庭院寂静,除了风声,并无任何异响。
是“夜枭”的人?还是其他势力?目的何在?是监视,还是准备动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碎布与那片异常的花瓣小心收起,纳入袖中。对方既然选择潜入而非强攻,并且留下了如此细微的痕迹,要么是身手不够利落,要么就是故意为之——一种警告或试探。
他没有声张,如同无事发生般回到房中,关紧门窗。内心却已掀起波澜。沈府的守卫虽因前事加强了不少,但显然并非铁板一块,仍有漏洞可钻。对方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院落,意味着也能潜入沈府其他地方,包括……锦瑟居。
想到沈未央可能面临的危险,陈朔眉头紧锁。他点燃灯烛,坐在案前,袖中的碎布与花瓣如同烙铁般灼人。
必须尽快找出这个潜入者,弄清楚其目的。同时,沈府的防卫必须再次加强,尤其是锦瑟居周围。
他沉吟片刻,铺纸研墨,写下一张便笺,只寥寥数字:“院墙桂下,有新痕,慎之。” 没有署名,没有多余解释,但他相信沈未央看得懂。他将便笺折好,唤来沈忠,低声吩咐道:“将此笺亲手交予夫人,莫让第三人经手。”
沈忠见他神色凝重,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送走沈忠,陈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色,以及在那黑暗中摇曳的树影,目光冰冷。
风雨欲来,而这一次,敌人似乎已经将触角伸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他轻轻摩挲着怀中那柄“鱼肠”短匕,冰凉的鞘身传来一丝坚定的力量。
无论如何,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