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笼罩江面的薄雾,映照出燕子矶畔一片狼藉。烧得焦黑的船骸半沉于浑浊江水中,残破的旌旗无力漂荡,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混合气味。金陵水师的舰船仍在江面巡弋,兵丁们驾着小舟,打捞着顺流而下的尸首与杂物。
天色未大亮,一骑快马便携着八百里加急军报,冲入了金陵城。旋即,沉重的钟声自府衙方向响起,一声紧过一声,敲碎了黎明时分的宁静。
全城震动!
官船遭劫,水师伏击,匪徒死伤惨重,首脑在逃——这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金陵府尹与守备衙门联合下令,四门紧闭,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兵丁、挎着腰刀的衙役如狼似虎地涌上街头,挨家挨户盘查陌生面孔,尤其是身上带伤、行迹可疑者。码头、客栈、酒肆、乃至秦楼楚馆,皆被翻了个底朝天。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与恐慌。
沈府,听竹轩。
陈朔立于窗前,望着远处街巷中不时闪过的兵甲寒光,神色平静。沈未央安排的人早已将外界的纷乱及时传递进来。
“先生,‘暗云’此次损失惨重,据闻当场格杀及被俘者超过五十,水师仍在沿江搜捕残党。‘夜枭’下落不明,但城中画影图形已发,悬赏千金。”沈忠低声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快意。
陈朔微微颔首。这一切,皆在他预料之中。借官府之力,重创“暗云”,既能报刺杀之仇,又能暂时解除自身危机,更将水搅浑,便于他后续行事。只是,“夜枭”逃脱,终究是个隐患。此獠睚眦必报,经此一役,只怕恨他入骨。
“府内情况如何?”陈朔问道。
“夫人已下令,所有下人严禁议论外界之事,更不得与非沈府之人接触。各门守卫增加了一倍,皆是心腹。”沈勇回道,“只是……二爷那边,昨日傍晚曾有人试图传递消息出去,被我们的人截下了。”
沈崇山?他还贼心不死?陈朔目光微冷。看来沈未央的清洗,还不够彻底。
“知道了,继续盯着。”
“是。”
沈忠沈勇退下后,陈朔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枚“暗云”客卿令牌。令牌冰凉,上面的扭曲云纹在晨光下泛着幽光。此物如今已成烫手山芋,留在身边,一旦被官府搜出,便是通匪的铁证。但就此丢弃,又恐留下痕迹。
他走到院中角落的小火炉旁——这是平日烹茶所用——将令牌投入尚有余烬的炉中,又添了几块炭火。火焰舔舐着玄铁,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那扭曲的云纹渐渐在高温中变得模糊、融化,最终化为一小块不成形的铁疙瘩。
处理完令牌,陈朔心思又转到“夜枭”身上。此人经营“暗云”多年,根基深厚,即便此番遭受重创,想必仍有藏身之处与后手。他会躲在哪里?又会如何报复?
自己“神卜”之名经此一事,在“暗云”残党心中恐怕已与“叛徒”无异。“夜枭”若能缓过气来,首要目标必然是自己。需得尽快提升自保之力,无论是自身的武功,还是可倚仗的势力。
想到此处,他不由记起那日黑市中遇到的乔老鬼,以及静心庵中神秘的墨兰。这两人,似乎都非寻常之辈。乔老鬼与“暗云”似有渊源却又出手相助,墨兰身怀武功却隐居尼庵……这金陵城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正当他思忖之际,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兵甲碰撞与呵斥之声由远及近。
陈朔眉头微皱,走到院门后,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一队约十人的官兵,在一名队正的带领下,正朝着听竹轩方向而来,领路的,赫然是一名沈府的外院管事,此刻正点头哈腰,对着那队正说着什么。
那队正一脸不耐,挥手道:“少废话!奉上峰命令,全城搜查匪徒同党!便是沈府也不例外!这院子住的是何人?”
那外院管事忙道:“回军爷,此处是夫人安排的客院,住的是一位姓陈的先生,是夫人的贵客……”
“贵客?”队正冷哼一声,“管他什么贵客!搜!”
话音未落,他便指挥手下兵丁,便要强行闯入听竹轩!
陈朔眼神一凝。来者不善!这队官兵搜查是假,借机寻衅,甚至……栽赃陷害才是真!是沈崇山余孽搞的鬼?还是“暗云”的报复已经开始?
他悄然后退几步,袖中手指已扣住了几枚飞蝗石,体内气息流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砰!
院门被一名兵丁粗暴地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