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朔回到沈府时,已近亥时。秋夜的寒意愈发深重,风中带着湿漉漉的潮气,预示着一场蓄势已久的秋雨。
他并未直接回听竹轩,而是径直去了锦绣阁。有些事,必须立刻与沈未央商议。燕子矶之事,牵涉官家,影响巨大,已非单纯的江湖恩怨或商业倾轧。
锦绣阁内灯火通明,沈未央显然也在等他。见他安然归来,她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立刻屏退左右。
“先生,一切可还顺利?”她急切问道,目光落在陈朔手中那枚陌生的玄铁令牌上。
陈朔将“暗云”客卿令牌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暂时过关,得了此物。”他语气并无喜悦,反而带着凝重,“但更大的麻烦,即将来临。”
他简要将“夜枭”策划劫掠官船“玲珑匣”之事告知沈未央,略去了自己如何“卜算”得知的细节,只说是从“暗云”内部探得的确切消息。
“劫掠官船?!还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沈未央闻言,脸色骤变,霍然起身,“他们疯了不成!此事一旦败露,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必然会掀起惊天巨浪!届时金陵必定全城戒严,大力清剿,任何与之有牵连的势力都难以幸免!”
她不愧是执掌沈家多年的主母,瞬间便洞察了此事可能引发的恐怖后果。“暗云”这是要在金陵城引爆一座火山!
“我们必须立刻与‘暗云’切割干净!”沈未央决然道,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幸好先生深明大义,及时告知。我立刻安排,抹去所有与‘暗云’可能的关联痕迹!”
“夫人稍安。”陈朔沉声道,“切割是必然,但眼下我们知之甚少,贸然动作,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批‘玲珑匣’究竟是何物,为何会从宫里流出,又为何值得‘暗云’冒此奇险。唯有知己知彼,方能寻得应对之策,甚至……借此机会,重创对手。”
他的冷静感染了沈未央。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坐下,但紧握的拳头依旧显示出内心的波澜:“先生所言有理。是我一时情急了。”她沉吟道,“宫里流出的东西……尤其是前朝遗珍,渠道必然极其隐秘。我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不惜代价,务必在明日之内,查到这批‘玲珑匣’的底细!”
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此事已不仅关乎陈朔安危,更关乎整个沈家的存亡。
“有劳夫人。”陈朔点头,“此外,府内那个‘暗云’的眼线,必须尽快揪出,否则我们的一举一动,仍在对方监视之下。”
“我明白。”沈未央面色冰寒,“此事我亲自来办。”
正事议定,阁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窗外夜风呼啸,刮得窗棂咯咯作响,烛火也随之摇曳不定。
沈未央看着跳跃的烛火,忽然轻声问道:“先生既已得‘暗云’客卿之位,他们想必会极力拉拢。先生……日后有何打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朔抬眸,对上她隐含忧惧的目光,坦然道:“夫人放心,陈某虽非圣贤,却也知有所为,有所不为。‘暗云’乃凶险之地,与之合作无异与虎谋皮。此番虚与委蛇,只为争取喘息之机,查明真相。待此事了结,这客卿令牌,不过是一块废铁。”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未央闻言,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冲散了之前的惊惧与寒意。她看着烛光下陈朔清俊而沉静的侧脸,只觉得有他在,再大的风浪,似乎也有了面对的勇气。
“有先生此言,未央便放心了。”她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真切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在这紧张压抑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动人心魄。
陈朔看着她这难得一见的明媚笑颜,也不由得怔了一下。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沈忠刻意压低却难掩惊慌的声音:“夫人!不好了!二爷、三爷他们带着族老,强行闯到前厅去了,说……说要将您拿下,清查账目,追究您勾结外人、损害家族利益之罪!”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沈未央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色尽褪,变得一片煞白。她猛地站起身,娇躯因愤怒与震惊而微微颤抖。
他们……竟然选在此时发难?!
陈朔的目光也瞬间锐利如刀。
内忧外患,竟在这一刻,同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