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刀光一闪,江知梨掀帘的手停在半空。
暗卫已与那人交上手,刀刃相撞发出刺响。她没动,只盯着那道身影——身形高大,动作狠厉,不似寻常刺客。第二刀劈来时,对方左肩微沉,像是旧伤发作。
她忽然开口:“住手。”
暗卫收刀后退。那人站在原地,手中长刀未放,目光却转向她。
“你不是冲我来的。”她说。
男人没答,但握刀的手松了一寸。
“你是来找她的。”她继续说,“柳烟烟已经废了,被扔在西街口,没人救。”
男人喉咙动了动。
“你们首领进了城西,把你留在这里送死。”她声音不高,“你真以为他还会回头?”
风刮过路边枯树,发出轻响。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说这些,想换什么?”
“北镇破庙,三鸦渡接应船。”她说,“我知道你们的路。”
他眼神变了。
“我不抓你。”她看着他,“我只要你带一句话回去——我要见他。”
男人冷笑:“你不怕他杀你?”
“我等他来。”她放下帘子,“初七之前,我在侯府。”
马车重新启动,一路回府。
天刚亮,前院就传来脚步声。沈怀舟大步走进来,铠甲未卸,脸上带着尘土。他看见江知梨坐在堂上,立刻单膝跪地:“娘,昨夜您出府,为何不叫我?”
她抬眼:“你在军营当值,不必为我奔波。”
“我是您儿子。”他抬头,“也是您的兵。”
她没再推辞。
沈晏清随后进来,手里拿着账本。他站在门边,脸色比往日更白些:“听说您去了北镇?那边乱得很,前朝余孽还没清干净。”
“你知道了?”
“云娘告诉我的。”他走进来,把账本放在桌上,“这是最近三个月的铺面收入,我查过了,没有异常。”
她翻开看了两页,点头。
“您别总自己扛。”他低声说,“我能做点事。”
她抬头看他一眼。这个儿子从前从不过问家事,如今却主动接手庶务。
沈棠月是午后到的。她提着个食盒进来,裙摆沾了雨水:“我炖了汤,您喝一点。”
江知梨看着她。小姑娘从前只会撒娇,现在也会关心人了。
“外面下雨了?”
“嗯。”她点头,“我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下了。”
她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热汤。香味散开,是老母鸡煨的,加了枸杞和红枣。
“你做的?”
“我让厨房做的。”她小声说,“但我盯着火候。”
江知梨接过碗,喝了一口。温度正好。
“您别总熬夜。”沈棠月坐在旁边,“眼睛都红了。”
“没事。”
“有事。”沈怀舟插话,“昨夜您去拦那个刺客,要是出了差错怎么办?”
“我没危险。”
“您怎么知道?”沈晏清突然问,“万一他是冲您来的呢?”
她放下碗:“我知道。”
“您又用那个方法了?”沈棠月压低声音,“听……心里的话?”
三人同时看向她。
她没否认。
“所以您才敢让他走?”沈怀舟皱眉,“您听了他的心声?”
“他说的不是谎话。”
“可您每天只能听三次。”沈晏清声音紧了些,“要是关键时刻用完了呢?”
“我会算。”
“您不能一个人撑着。”沈棠月抓住她的手,“我们都在,我们可以帮您。”
她的手被攥得很紧。
三个孩子站在她面前,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懦弱的女儿、莽撞的儿子、颓废的幼子。他们有了自己的判断,也有了守护她的念头。
她低头,看着碗里晃动的汤影。
“北镇的事,我不想你们掺和。”她说。
“可我们已经掺和了。”沈怀舟站起来,“那些人烧了侯府,伤了仆从,这笔账不算?”
“三鸦渡那边,我也查到了些线索。”沈晏清说,“有个商人常往南边运货,走的就是那条水路。”
“宫里也有动静。”沈棠月接道,“前日皇帝提起边境不安,说有人私通外族。”
她看着他们。
原来他们都在动。
不是她一个人在查,也不是她一个人在防。
她缓缓开口:“初七那天,我会去三鸦渡。”
“我们跟您一起去。”
“不行。”
“您拦不住我们。”沈怀舟直视她,“您要是去,我就调一队亲兵跟着。”
“我可以买通船夫,在船上动手。”沈晏清说,“不用您亲自冒险。”
“我在宫里认识的人多。”沈棠月说,“能打听消息,也能传信。”
她沉默很久。
最后说:“你们不怕我?”
三人一怔。
“从前我说话重,做事狠。”她看着他们,“你们躲我都来不及。”
“那是从前。”沈怀舟说,“现在不一样了。”
“我们怕过您。”沈晏清低声说,“但现在更怕您出事。”
“我昨晚梦见您死了。”沈棠月眼圈红了,“像……像以前那样。”
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
温的。
活的。
她的孩子,真的在长大。
“好。”她说,“这次,我们一起。”
三人脸上露出笑意。
当天傍晚,云娘送来一封信。是周伯写的,字迹潦草:
“三鸦渡近日有船靠岸,非官非商,船身漆黑,无旗号。船上人皆蒙面,不下货,只接人。初五已有三批人上船,疑似转移要犯。”
她看完,将信烧了。
第二天一早,沈怀舟带来两名可靠部下,说是路上可用。沈晏清则弄到了一艘商船,伪装成运粮船停在渡口上游。沈棠月递来一块宫牌,说是能应急用。
她看着桌上的东西。
刀、船、人、令。
全是孩子们准备的。
她穿好外衣,戴上帷帽。出门时,三人已在门口等着。
“走吧。”她说。
一行人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驶向城外。
途中下雨,路面泥泞。马车颠簸得厉害,她靠在壁上,闭眼休息。
沈棠月把一件披风盖在她腿上。
“您睡会儿。”她说。
她没推拒。
迷糊间,听见外面沈怀舟和沈晏清说话。
“你要敢让她涉险,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比你更不想她出事。”
“那就好好护着。”
她嘴角动了动。
再睁眼时,已到北镇。
远处山影隐约,破庙藏在林中。三鸦渡在山后,水声隐隐可闻。
他们先在镇上落脚。一家小客栈,两间房。她住里间,孩子们在外间守着。
夜里,她起身喝水。路过外间时,听见说话声。
“她真能听心声?”沈棠月问。
“不知道。”沈怀舟说,“但她每次出手,都准得吓人。”
“她是为我们好。”沈晏清说,“哪怕看起来冷。”
“我知道。”沈棠月声音轻了,“我只是……不想再失去她了。”
她站在门外,没进去。
回到屋里,她从袖中取出心声罗盘。
今日第三次心声响起,是在进镇时。
短短七个字:
“不想娘死。”
她把罗盘收好,吹灭灯。
窗外雨还在下。
第二天清晨,沈晏清来报,船已备好,可在午时行动。沈怀舟检查了兵器,说人都到位。沈棠月拿出干粮和水袋,一一装好。
她点头。
出发前,她最后看了一遍地图。
破庙、地道、渡船。
她拿起剑,系在腰间。
剑柄冰冷。
她推门走出去。
三个孩子站在院子里,背着包袱,佩着武器。
“ ready ?”
她听见自己问。
话出口才觉不对,这不是她该用的词。
可孩子们笑了。
沈怀舟大声说:“ ready !”
她也笑了。
一行人走出客栈,踏上山路。
雨停了,天边透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