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人被抬进内院后,江知梨没有回房。她坐在正厅主位上,茶杯里的水已经凉了,指尖碰着杯沿,一点热气都没有。
云娘从侧门进来,脚步很轻,走到她身边才开口:“老太太进了西厢,大夫刚把完脉,说是心火攻疾,需静养。”
江知梨没应声,只把杯子放下。
“外面风声不对。”云娘压低声音,“我刚在厨房听见两个粗使婆子说话,说今夜有人要进府,动静不会小。”
“谁传的话?”
“听不清名字,只说是个‘旧人’,等天一黑就动手。”
江知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她闭了闭眼。
耳边忽然响起一段话——“欲夜袭侯府”。
只有四个字,清晰得像贴在耳膜上。
心声罗盘今日第一次响了。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云娘脸上:“去查西院那两个婆子是谁派去的,别惊动她们。再让人盯着角门和后巷,尤其是厨房通往柴房的那条路。”
“是。”
“还有,把库房的锁换了,钥匙只留两把。一把你拿着,另一把我收着。今晚守夜的人全换掉,用咱们从沈家带来的老仆。”
云娘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江知梨又叫住她,“通知前院守卫,加岗不换装。让弓手藏在东墙夹道,刀手埋伏在二门内侧。灯照常熄,但院子里不能没人。”
“要不要报官?”
“不必。”江知梨冷笑,“他们想趁乱生事,我就给他们一个乱局。来的人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
云娘走了。
厅里只剩她一人。
她起身走到屏风后,拉开暗格,取出一把短刃。刃身不长,却锋利,平日藏在袖中,从未离身。
她试了试刃口,收回鞘内,插进左袖。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是贴身小丫鬟。
“夫人,陈明轩来了,在门外站着,说要见您。”
江知梨眉头一动。
“让他进来。”
陈明轩走进来时脸色不好看。他站在厅中央,没行礼,也没叫人。
“母亲怎么样?”他问。
“你不是刚去过西厢?”江知梨坐下,“你自己去看的,问我做什么?”
“她现在人事不省,连药都喂不进去。”陈明轩声音发紧,“是你逼她的。”
“我逼她?”江知梨反问,“她联合族老要废我,我拿出证据自保,这叫逼她?要是我不说话,任他们削我权、夺我产,最后再给我一口毒粥,那才叫不逼?”
“你何必做得这么绝!”陈明轩一掌拍在桌上,“她是你婆母!你当众羞辱她,让她倒地不起,这就是你的孝道?”
“孝道?”江知梨看着他,“你记得孝道?那你告诉我,是谁让你喝下那碗有毒的粥?是谁在你动手前,特意支开我的人?你被人利用了,还在这儿替她喊冤?”
“我没有被人利用!”陈明轩吼道,“那是意外!根本没人想害我!”
“意外?”江知梨站起身,“那粥是你母亲厨房送来的,经她贴身嬷嬷的手,又由你最信任的小厮端到你面前。时间点刚好卡在我要清账那天。你说是意外?”
陈明轩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你若真信她是无辜的,”江知梨走近一步,“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书房里的私印会出现在构陷我的文书上?为什么二十石米运单上有她的暗记?这些你能解释吗?”
“……我不知道。”他低下头,“可她到底是为了陈家。”
“为了陈家?”江知梨冷笑,“她做的事,哪一件是在帮陈家?吞我陪嫁,纵容外室,勾结族老夺权,还想栽赃我谋反。你要这样的‘为了陈家’?”
陈明轩猛地抬头,“够了!你现在得意了是不是?掌了权,压了人,连我母亲都能气成这样!你满意了?”
江知梨盯着他,片刻后开口:“我告诉你一件事。今晚可能有人闯府。我不想多说原因,也不指望你帮忙。但你记住,若你今晚站错位置,别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你想吓我?”
“我不是吓你。”她声音平静,“我是提醒你。你若还想保住这个家,就管好自己的脚往哪儿踩。别等火烧起来,才发现自己站在柴堆上。”
陈明轩脸色变了变,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江知梨坐回椅子,手指再次敲了敲桌面。
心声罗盘第二次响起。
“外室藏兵符”。
五个字,戛然而止。
她眼神一凝。
柳烟烟?
那个女人明明已被逐出府,为何会有兵符?还是藏在她那儿?
她立刻唤人。
“去把周伯找来,快。”
不到一盏茶工夫,周伯拄着拐杖到了。
“你说柳烟烟被赶走前,曾借病在府中住了七日?”
“是。”周伯点头,“当时她说受了惊,需静养,老夫人亲自安排她住进东偏院。”
“那几日,谁进出过她屋子?”
“小丫鬟送饭,大夫把脉,还有……”周伯顿了顿,“陈明轩去过三次。另外,有两名陌生仆妇,说是老夫人派去照顾的,但我不认得她们。”
江知梨眯起眼。
“东偏院现在空着?”
“锁着,没人敢近。”
“带人去搜。”她说,“一间房一间房地翻,床底、墙缝、地砖下都查。若有异样,立刻来报。”
周伯领命而去。
天色渐暗。
府中灯火次第亮起,看似如常。
江知梨换了身深色衣裳,发髻也重新梳过,不再松散。
她站在廊下,望着东边那片阴影。
云娘匆匆回来:“东墙夹道已布好弓手,刀手在二门后待命。厨房那两个婆子是三日前调进来的,来历不明。我让人盯住了。”
“很好。”江知梨点头,“再派人去城南林家递个信,就说今晚不便相见,请他们关好门户,不要外出。”
“是。”
她转身回屋,从箱底取出一块布巾,打开后是一枚铜牌。
正面刻着“沈”字,背面有细密纹路。
这是她出嫁前父亲给的信物,能调动沈家旧部三十人,限用一次。
她将铜牌放进袖中。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瓦片落地的声音。
她立刻抬头。
云娘冲过来:“东偏院屋顶有人跃过,守夜的狗突然狂吠,又被掐住了嘴。”
江知梨抽出袖中短刃,握紧。
“通知所有人,按计划行事。不开正门,不点大火把。放他们进来,关门打狗。”
云娘点头要走。
江知梨又叫住她:“告诉前院守卫,若见穿黑衣者持兵刃闯入,格杀勿论。”
“是!”
她独自站在院中,听着四面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一丝铁锈味。
她不懂。
心声罗盘第三次响起。
“杀主母者赏千金”。
六个字,冰冷清晰。
她嘴角微微一动。
来了。
院外黑影一闪,一人翻墙而入,落地无声。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
他们穿着黑衣,蒙面,手中有刀。
一人朝主院方向移动,刚踏进二门,脚下绊绳一紧。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
那人应声倒地。
其余人立刻散开。
黑暗中,刀光闪动。
江知梨站在廊下,看着混乱蔓延。
突然,西侧火起。
不是大燃,只是几处小火点,显然是为了引人救火。
她冷笑。
调虎离山?
太简单了。
她抬手,示意埋伏的人不要动。
火势不大,仆人们很快扑灭。
就在最后一处火被浇灭时,东边传来急促脚步声。
周伯的人回来了。
“找到了!”那人喘着气,“东偏院床板下有个暗格,里面有块兵符,还有一张纸条,写着‘子时开西角门’。”
江知梨接过兵符,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禁军副统领的调兵令,早已作废,但若伪造得当,足以引发大乱。
她把兵符收好。
“把人押来。”她说,“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下令。”
“可是……”那人犹豫,“只找到兵符,没人被抓。”
江知梨眯起眼。
“那就等。”她说,“他们既然约了开门时间,就不会轻易放弃。”
她转身走向主屋,刚踏上台阶,眼角余光瞥见屋顶一道黑影掠过。
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
但她看清了。
那人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一根细长的银针。
和她袖中这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