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站在高岩上，风把灰土吹进他的衣领。他没有抬手去拂，双眼闭着，眉心微微发烫。鸿蒙道印在体内缓缓转动，将之前三次捕捉到的残息重新梳理。那些气息冰冷、死寂，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东西，混在战场的杀气中，极难分辨。
他用神识把这三股异息摊开，像铺开一张地图。每一次黑影出现，都伴随着能量爆发的瞬间。火焰燃起、塔楼崩塌、地面炸裂——这些都不是巧合。对方选的时间点太准，准得像是在等一个信号。
七处阵眼的位置在他脑海中浮现。三点已确认，连成一线，指向西北方向。那里有一块残碑，符文被磨平了一半，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最后一个未激活的点。
林战睁开眼，脚下一蹬，从岩石跃下。他没有走正面战场，而是贴着废墟边缘前进。碎石堆后藏着断裂的兵器，焦黑的梁柱横在地上，他一步步绕过这些障碍，动作轻而稳。
断刃被他握在右手，刃口崩了几处，但还能用。他靠在一面断墙后停下，前方三十丈就是那块残碑。风吹过空地，带起一层灰雾。他屏住呼吸，把一丝真气注入地下，顺着之前埋下的感应线蔓延出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远处传来打斗声，刀剑相撞，有人怒吼，有人倒下。但他没动。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等。等那个黑影再次出现。
轰！
东南方又是一声巨响，地面塌陷，敌修从地底涌出。混乱立刻爆发。林战眼角一跳，立刻察觉到地下感应线传来震动。
来了。
他猛地睁眼，目光锁死残碑方向。一道黑影正从碑后滑出，贴着地面疾行，速度快得看不清轮廓。它经过的地方，空气温度骤降，地面裂开细缝，冒出白霜。
林战没有冲出去。
他记得自己刚才的判断——对方不是在躲，是在引。如果他现在扑上去，很可能正好踩进阵法核心。他压下冲动，五指收紧，把断刃横在身前。
黑影停了。
它站在残碑顶端，身形不高，也不壮，裹在一层扭曲光影里，看不清脸。风吹不散那层光，反而让它微微波动，像水面泛起涟漪。
“你来了。”黑影开口，声音沙哑，像是铁片刮过石头。
林战没应声。
“你不奇怪我是谁？”黑影微微侧头，“还是说，你已经猜到了什么？”
林战终于开口：“谁派你来的？”
黑影笑了，笑声干涩。“派我？没人派我。我只是……走过这条路的人之一。”
“什么路？”
“你正在走的那条。”黑影抬起手，指向林战，“踏过尸山，焚尽旧世，最后站在这里。你以为你在救谁？其实你只是在重复。”
林战眼神一冷：“我不需要听谜语。”
“那你想要什么？”黑影声音低下来，“真相？命运？还是……一个答案？可答案从来不在别人嘴里，而在你脚下踩着的骨头上。”
林战往前踏一步。
“别靠近。”黑影警告，“再近一步，你就再也分不清，自己是猎人，还是猎物。”
林战停下。
他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杀意。至少现在没有。但这不代表安全。这种对峙比战斗更危险。一句话可能乱心神，一个动作可能触发陷阱。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
“我想看看。”黑影说，“看看你会不会和我一样，走到最后，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该被斩的人。”
林战皱眉。
黑影不再多说，身体缓缓后退，脚尖离地，像是漂浮起来。它转身，准备离开。
林战动了。
他不能让对方就这么走。哪怕只抓到一丝痕迹，也能让鸿蒙道印分析出来源。他猛冲而出，断刃横斩，划破空气发出尖啸。
黑影一闪，避开了刀锋。
但它没有立刻逃。反而在空中顿了一下，回头看了林战一眼。那一眼没有眼睛，只有两团深不见底的暗色。
“你会明白的。”它说，“当你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同样的废墟，听着同样的哭喊……你会明白，为什么我必须来找你。”
话音落，黑影暴退。
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几乎化作一道黑线，掠过地面时留下一串冻结的脚印。每一步落下，霜痕蔓延，干扰林战的感知。
林战紧追不舍。
他运转鸿蒙道印，在经脉中预存吞噬之力。只要对方逸散一丝气息，他就能强行吸走。他盯住那道黑影的轨迹，判断它的下一步落点。
前方是一道裂缝，宽约两丈，底下漆黑一片。黑影跃起，眼看就要穿过。
林战猛然加速，腾空而起，断刃斜劈，逼其变向。
黑影果然偏移半步，落地瞬间身形晃动，似有重影叠加。就在这一刹那，林战眉心一震，鸿蒙道印自动激发，吞噬之力瞬间扫过对方衣角。
一丝极寒阴气被攫取，顺着经脉涌入体内。
林战闷哼一声，手臂一麻，差点松手。那气息太冷，带着腐朽之意，几乎要冻住他的气血。他立刻运转真气将其封锁，不让它扩散。
黑影也轻咳一声，却没有回头。它的身影开始淡化，像烟雾一样被风吹散。
林战落地，稳住身形，断刃插进地面支撑身体。他抬头看向黑影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空荡的废墟和飘动的灰土。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有些发青，那是被阴气侵染的痕迹。他用力握拳，把那股寒意压下去。鸿蒙道印还在缓缓吸收那一丝捕获的气息，但进展缓慢。这东西不像是普通的功法残留，更像是某种本源之气。
他站直身体，拔出断刃。
刚才的对话在他脑子里回放。“你会明白的”“你正在走的那条路”“你终将走上同一条路”。这些话不是恐吓，也不是挑衅。更像是一种……提醒。
可提醒他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这个黑影不是敌人派来的普通探子。它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它出现的方式，说话的语气，甚至那种压抑的疲惫感，都不像是伪装。
它真的走过这条路。
而且走到了尽头。
林战站在原地没动。风吹过他的脸，带来远处血腥味和焦土的气息。他闭上眼，把神识沉入鸿蒙道印，试图解析那一丝阴气的来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忽然，他眼皮一跳。
在那团极寒气息深处，他捕捉到一个微弱的波动。不是功法，不是血脉，而是一种……记忆的残片。
画面一闪而过：一座倒塌的神殿，天空裂开，血雨落下。一个人站在废墟中央，披着黑袍，手里握着一把断剑。
和他现在的姿势一模一样。
林战猛地睁眼。
心跳加快了一瞬。
他立刻甩头，把这念头压下去。幻觉。一定是刚才吸入阴气导致神魂受扰。他不能乱。
他深吸一口气，把断刃扛在肩上，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不能再留在这里。这片区域已经被标记，说不定还有其他机关。
他沿着废墟边缘移动，脚步放得很轻。每一步都避开那些结霜的地面。他一边走，一边继续用神识监控鸿蒙道印对阴气的消化情况。
又过了片刻。
道印传出新的反馈。
那一丝阴气中，含有微量的神魔血气残渣。和他体内的神魔道体同源，但更加古老，也更加破碎。像是经历过无数次轮回的残烬。
林战脚步一顿。
神魔血气只有达到神帝境以上的强者才会凝聚。而这种程度的残渣，说明对方曾经拥有接近血祖级别的力量。可那样的存在，早就该陨落在诸天大战中。
除非……
他没往下想。
因为他突然察觉到，自己手中的断刃，刃口崩裂的地方，正渗出一滴血。那血不是红色，而是泛着淡淡的银光。
他盯着那滴血，慢慢抬起手。
血珠顺着刀锋滑下，在即将落地时，忽然停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地面没有动静。
空气中也没有风。
可那滴血，就那么悬在半空，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