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都一笔带过,重要的还是发生的意外。
这个意外就是和高家结仇,然后方家趁此机会讨好。
素宴过后,栏棚的事情终于在乔阙芝熟人“云火召”老头给出的好主意下给办成了,他就采访了云火召为主的等人了解太上皇做出的“丰功伟绩”,以此作为事例来编排一篇骈文,歌功颂德,拍马屁嘛,更容易压下悠悠众口。
结果一路都被县府、郡府、州府、道台的人塞钱来刻碑题名。
更没想到还得了皇帝的亲笔题名,以及一个正五品的真人。
“老乔你笑什么?”许平阳发现乔阙芝一直在笑,实在忍不住停下。
乔阙芝道:“我哪有?”
“你明明一直在笑,都没停过。”
乔阙芝想了想道:“你……你一直在笑,弄得我也想笑。”
许平阳给了他一个白眼,无语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接下来的事却都不算是好事。
主要是两件事。
一件为了把观渎坊给搞起来,他需要人,这个人选就从泼皮们下手了。
一来泼皮减少可以维护地方治安,二来泼皮成为太保可以维护秩序。
一来二去,此消彼长,两难自解。
但这件事就等于直接和大泼皮吴颖发生了冲突。
也导致了吴颖如今的下场。
“老许,那泼皮手段无非这些,你不嫌烦嘛?干脆给他点颜色瞧瞧。你都能直接把高家的狗摁在地上摩擦了,还要和这些玩意较劲?”
“我一开始也有些恼火,可后来想了想,这样做不妥。”
“为何?”
“我找很多人问过了,这泼皮也不是什么寻常货色。一个从路边一条白手起家,到如今地位如此稳固,还一路干掉了几个县令,能是普通角色?我们的县令马元辅也和他玩的是绥靖这套。你去敲打他没用,保不准他暗地跟你使坏。你呢,又是一个树立了规矩,凡事要讲究公共公正和证据的修士,自己都不用强权压人,怎么可以破坏规矩?只有你肯带头,其余人在不敢冒尖。”
“可人家就是钻这个空子啊,他们是泼皮,泼皮难缠的地方就在这。”
“我知道,暗着来也不行。我后来想清楚了这件事的本质,就明白是绝对不能这么搞的。不然,后果太严重了。”
“哦?怎么说?就这一个地方泼皮还严重?”
“老乔你想,修士掌握的力量是什么?这本质上一种特权。所谓权力,就是对人员的调动和资源的分配。修士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这份力量就可以做到人员调动,资源分配。问题就在这里,江南国的朝廷,才是唯一合法权力拥有者,用这份力量得到资源,就是在窃取国权。”
“这……也对……是这里理,所以才有督天府收权。”
“不止如此,还有更深一层。”
“还有么?”
“修士修行需要财侣法地,这四者本质上都可以称之为资源,这笔资源与自身的实力是成正比的,对么?”
“实力越强,拥有的资源越大,拥有资源越大,实力容易越强。对。”
“可有一条路,破坏了这条规则。”
“谁?”
“佛家。”
“佛家?”
说到这里,许平阳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说起了这些时日的感受。
“我说的不是那些巫佛,借着佛家名行土巫法教所成的所谓佛教之事,而是佛家正宗。”
“佛家正宗修行太注重根性,通过内在修持,将根性作为核心,强行把觉知,六识,六尘,也就是道家说的精气神三元绑在在一起。”
“道家是向外求,要朝外不断收拢资源,纳取自用,朝外发散力量。”
“佛家则是向内求,不断向内压,直到让自己根性亮起来,让念头通达贯穿精气神。随着根性越发明澈,念头越发通达,自身的力量运用得也愈发彻底。”
“你发现没,佛家本质上的修行是减法,不断减掉外物,压缩内在,洗练内在,直到内在觉悟,如越往下压越热,直到热化为了火,火化为了光。而想要容纳这个热火光的内在,自身便是空。”
“道家修行则是加法与融合。是朝外发散,将自己化为水,化为气,又化为雨露雾霜雪等各种水的形态,充斥自然,无处不在。”
“这点从丹修就能明显看得出,都是从天地中取材,融入自身,让自己不断忘情接近天地大道。”
“正因如此,道家越修越不像人,佛家越修越接近真正的人。”
“极致的似人非人便是仙,极致的人中之人便是佛。”
“但是话说回来,回到现实,这里的重点就是佛家用资源越少,力量越大。那么这对于谁最有利?那就是资源匮乏的普通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以前经常又崇道抑佛的原因。”
“因为崇道抑佛和大体国政是符合的,可吃不饱的百姓们只能选择崇佛抑道。这就导致了权力天平不再以资源多少为基础。”
“道家儒家毕竟都是本土,更是这个天平的缔造者,思想势力很大,就很容易排斥佛家这个规则破坏者。”
乔阙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若非老许你这么说,我都只以为佛家被封杀的主要原因还是蛊惑人心。我先前一直以为,蛊惑人心,也是人心有漏。这个漏也是天下造成的。当权者做得不好,难免被人钻空子。引起造反什么的,你也不能怪百姓,应该自己反省反省……现在倒是多了一层明悟。之后呢?”
“之后,便是我刚处理完的这件事了——”
说回吴颖的事,也因为许平阳意识到修士本身手中掌握着权力,这份权力还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权,所以他不能滥用。
这才回到最原始的状态,直接利用“放权法”来扳倒吴颖。
说白了,就是纵容吴颖嚣张,但是自己这里严防死守。
只要自己这里不主动进攻,看起来不断吃亏,其实没可奈何,吴颖就会越发嚣张地进行出手,越闹越大,他是不会放弃的。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在吴颖的位置,都会起一个念头。
那就是身为一个泼皮,一个扎根很深的地方泼皮,可以扳倒县令,其实不算什么,毕竟上位者缺陷不少,还是个流官,但如果能够扳倒一个修为极高威望极高的修士,那么这个修士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成为他的嫁衣。
他的权力、威望、地位会更上一层楼。
接着便是资源。
有这个资源,他的实力也可以提升,进而巩固自身。
既然这个修士死守着自己规矩不进攻,那是否就意味着给他机会?
也正因为吴颖的这层“贪”,最终导致了他自己越闹越大,不惜干绑票这种事,事情一败露,被抓现行,那没得救了。
老账新账一起算,许平阳不需要什么交代,马元辅肯定不会让他舒服。
毕竟身为县令的马元辅也被这个泼皮借人口敲打过。
能忍得了这口气?
吴颖这件事差点能牵扯到方家。
也幸好没有牵扯到方家。
不然就打草惊蛇了,人家有足够办法脱身。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许平阳把自己如何忽然起心查了查市价,用数学模型发现了端倪,然后推导出方家想要做什么,又下套把方家拖入其中,直到前几天收网的事说了一遍。
这听得乔阙芝一阵激动。
他似乎对这一场“商战”很感兴趣。
许平阳特地强调了一下,这不是商战,这是经济战。
两者不同之处在于,一个是战术,一个是战略。
他的发心并不是要搞垮方家,而是把方家连同背后掌控石桥峪半壁市场的招隐寺,连根拔起,不让这股势力介入进来。
王家完全支持他,顾家完全支持他。
陈家自然不会站到方家那边去,也只能站在他这里。
整个协商中陈家明显有些顾虑。
直到许平阳告诉他们不用投入太多钱买粮,只要做好风声即可才答应。
“这陈家不是清欢家里么?也太小气了。让清欢出来吓唬吓唬他们。”说到陈家这副样子,乔阙芝就觉得他们獐头鼠目,有些任性地说道。
许平阳笑道:“别说你,清欢也觉得陈家有些糊涂。吓唬人还是别了,陈君戎一把年纪了,他要是看到了自己姐姐,那真活到头了。其实现在陈君戎还能说话,陈钱氏也能说话。有问题的还是陈志渠,眼界有点窄。但是陈君戎要是不在,陈钱氏肯定听陈志渠的。这夫妻两个感情非常好。”
“老许,不是我说你,这事儿你收得有些心急。”
“嘿,可不是么,弄得现在问题一堆。”
“还有后续?”
“有。你想想,我把事情都跟你说了,你觉得这背后会怎么搞。”
“招隐寺和高家会捞人,这事儿他们会请讼师递讼状,然后就是对簿公堂。不过,这事儿的重点,不是那些弃子,而是方家。我觉得,方家父子精于算计,是可用之才,只是自身资源条件有些差。如果不递讼状,马元辅肯定能把他们和鬼没狼、镖局、镇内胥吏串通联合封河之事连起来,他都没翻身机会。这么一来,方家家财可以尽数抄没。这抄没凭空得来的那么多粮食……”
“如无问题,我们会按照市价收购。”
“三文钱?”
“一文五厘。”
“人家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