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这罡气所化的各种散手,倒是有种千万变化终归一体的感觉。
想要从千万变化练到万千归一,就得“柔”。
但是对方的罡气特性便是强横,仿佛冲过来的石头,一旦冲过来线路就既定了,很难变化,只不过可以打完就收,很快再接一手。
这固然是不错的,可就是这点声音,难以跨越那达到灵活自如前的限制。
当许平阳的罡气骤然变化为元罡枪刺射出时,对方罡气化为冲拳轰来。
两者接触到的刹那,元罡枪化为了水一般,被冲拳轰得瀑散,但冲拳罡气也像瞬间轰砸水面陷入暂时凝滞的石头,所有力被卸掉七八分。
只是这样还没完,瀑散的罡气一个旋转,将冲拳罡气远路轰飞。
门后面坐在空场内的青年和尚被这一手打得猝不及防,连忙抬手作挡。
当飞来的冲拳罡气遇到他,一下散为清风,于他毫无伤害。
他松了口气……
砰!
屁股下的木头凳子粉碎,让他坐到了地上。
这时,门也开了。
许平阳拍了拍衣服,淡定地走过来。
“贫僧相玄,见过师兄。”
那青年和尚连忙起身,顾不得拍衣服,当即前来稽首行礼。
“原来你就是相玄啊,比我想得要年轻,说起来我也是督天府这个大部门下的,咱们也算是同僚了。”许平阳还礼道。
督天府相当于六部九寺这样的单独大部门。
一个大部门下有很多专职部门。
拿礼部来说,掌管礼乐和掌管教坊司的,能是同僚么?
不过督天府里,照蝉署都算是缉灵司的上级部门。
许平阳不太了解这些,如此说都算是有些高攀了。
只是刚刚斗法输了的相玄,并不认为这样。
这都是人家在给他面子。
“师兄说笑了,适才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诶,不必如此。你也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在此。我不明白,你为何守在此处,是知晓我要来么?”
“倒不是提前知晓,刚刚沙弥来报说师兄来了,说在那殴打僧农,师弟知晓师兄不会与僧农纠缠,便守在此处。”
“福慧呢?”
“福慧住持去了梁溪县。”
“刚走?”
“昨晚走的,若是师兄来找福慧住持,只能扑空了。”
“诶,我不来找他,怕是他躲着我,我是来找福明的。”
“福明师兄啊,他正在接待客人,是个老朋友。”
“既如此,我就等会儿好了……”
“师兄这边请,坐着也是坐着,咱们也清谈会儿。”相玄再次行礼道:“师弟对于师兄的事先前是知晓一些的,但不知师兄修为这般精妙。适才交手,并无较真之意,只是想要驱赶,还请师兄见谅。”
两人在寺内锦鲤池边的石亭聊了半天。
许平阳喜欢闲聊,这个相玄则总是问他关于罡气的问题。
他不明白为什么许平阳的罡气,可以如此圆融自如。
许平阳没有一丝隐瞒,直接告诉他,一可能和他这罡气没有任何特性有关,二则是和他以枪法融入罡气有关。
只是就这么说了,这个相玄脸色犹豫,好像并不全信。
许平阳道:“你有疑惑?”
相玄看了看许平阳的脸好一会儿才道:“师兄适才手段并不寻常,似还和‘金座术’有关。”
“金座术是什么术?”
“师兄适才一记罡气打过来时,那罡气呈刺状,速度之快,势头之凌厉,想来能够穿金断玉,呃……可有那一手?”
“这个?”
许平阳随手一挥,一记罡气射出。
那罡气于空中凝为白琉璃般的长刺,一瞬扎入了锦鲤池中。
速度之快,从出手到收,半个眨眼都不到。
“不错,就是这一手。”
许平阳道:“原来这有名头,我是从我们石桥峪码头帮帮主、遂宁镖局老板周大石那里学的。那天渎河上翻船,我见他从袖中射出……”
“鞭子!”
“对……”
“什么颜色?!”
许平阳见相玄有些激动,感觉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便询问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
相玄疑惑道:“师兄真不知‘金座术’?”
“我还头回听说。”
“那师兄以为这门手段如何?”
“武修暗器手法,我们石桥峪有青山武馆,其中有教暗器的。那周大石能在石桥峪开设码头帮,还能开设遂宁镖局,镖局里的镖师不可能是普通人。他应该和两家武馆多少都有点关系,听说还是其中一家的弟子。”
相玄连连摇头道:“应该都不是,如果是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你这和尚,怎么到现在还卖关子……”许平阳无奈笑道。
相玄道:“师兄既不知,我便与师兄说一说就明白了。这金座术,源于‘白莲金座’四字典故。这典故说的是普渡真人降服昧火恶童的故事。那昧火恶童为祸乡里,父亲是一方权势,母亲则是一方大修。其余人要么畏惧权势,要么畏惧修为,两者都不畏惧的又没手段。普渡真人便以枯木生莲之法,引昧火恶童去坐。那恶童坐上后,莲眼之中便长出许多尖刺将其囚困其中。昧火恶童自此被降服。不过,这金座术本身只是一门高深易懂难练的武修手段。关键是这普渡真人,乃是普渡堂信奉的祖师。”
许平阳听明白了,确认道:“这普渡堂是……邪教?”
“不错。”
普渡堂内的弟子分白服,青烈,花祆,接引,渡师五等。
白服是被传功的普通弟子。
青烈则是修为精深的上等弟子。
花祆乃是小头目。
接引就是传功长老,也负责传口令,但接引互相之间并不认识。
渡师则隐藏在这四等之间。
其中白服和青烈,都不知道自己是普渡堂的弟子。
金座术没有练成时,只是一门普通武修暗器手段,练成后速度快威力大,同等境界很难看清,也无法辨认,甚至这门武修手段可以轻易破碎阴神。
一般人辨认不出来,但相玄就是照蝉署提灯卫,研究的就是这个。
他自然能一眼看出。
“那周大石眼下被关在龙鳍县县衙里头,使的是黑色蛇鞭……你确定?”
“黑色么……黑色也只是青烈罢了。”相玄拧眉沉思一阵道:“师兄确定这罡气手法是学的人家的?”
“是,我罡气用起来还算得心应手,当时见到周大石袖中鞭激射如刺,迅猛凌厉,端的是好用得很,于是我仔细琢磨一下也就用了。”
“那就没错了,师兄这手法的确是金座术,只是金座术乃是极高的武修手段,因为有器具依仗,威力才大。师兄纯粹用罡气,罡气乃是气,自然本质没有器具这般凝练,想要达到器具威力,就得修为更强。但金座术只是依仗极其高明的手法,再用力相助,威能便超过绝大多数丹术,速度则超过绝大多数灵修,其速度威力这块,是稍有能与剑修相仿的存在。师弟绝无可能认错。”
许平阳点点头,也心下一阵琢磨道:“你能确认就好,我也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那周大石被抓到后,对于勾结土匪之事供认不讳,并还供出了方家。甚至因为他的关系,我们才能轻而易举捉到其余封河处的盗匪。只是方家这里没有线索,我们对他这般顺从都没多想。”
相玄起身对许平阳行礼道:“师兄,师弟必须去走一趟了,此事事关重大,也请师兄小心。”
“好——对了,你莫要打草惊蛇,此人身份也得保密,我就怕一旦泄露会让他遭到杀害,到时候许多事就要坏菜。”
“师兄放心,师弟有分寸。”
相玄离开后没会儿,就有个小沙弥来找许平阳,说福明师伯快好了。
原来这是相玄离开前特地叮嘱的。
许平阳就跟着这个小沙弥往寺庙偏殿的禅院走去,结果却在半路上碰到了一个人,瞧着这人,他一阵惊讶。
“老楼,你怎么在这?”
没错,此人正是楼逃禅。
楼逃禅也有些诧异地瞧着他,沉默了一下后:“你为何在这我就为何在这。”
许平阳想了想道:“谢惹晨?”
“谢惹晨已死,这儿只有福明和尚,施主请回吧。”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许平阳扭头看去,身旁小沙弥也连忙行礼。
“见过福明师伯。”
许平阳看了看这老和尚,没有立刻行礼,而是笑了:“谢惹晨这不活着嘛,谢惹晨是过去身,福明是现在身,没过去焉能有现在?你说花与果,一个是因,一个是果。花枯萎了果才能出来,有些花枯萎也不一定有果,可是……不能说花枯萎了就没有花,花蕊授粉后里头的果才开始生长,花只是外在因缘际会的法相,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你这老和尚,一直强调谢惹晨已死,不就想告诉别人别来找谢惹晨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楼逃禅一愣,福明一愣,旁边小沙弥也是一愣。
唯有许平阳哈哈大笑。
都没想到,这来的人佛法竟是如此高深。
可这话直接把福明的遮羞布撕扯掉了,他脸色猛地阴沉,顿时喝道:“好你个黄口小儿,看你能笑道几时。”
就见福明额心一点,一道黄铜色十二尺长的巨剑射出,朝许平阳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