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阳想了想说道:“这冬瓜饮是取冬瓜去瓤加黄连煨熟,之后用纱布绞出汁,这做法是药用冬瓜饮的做法。黄连有些苦,寻常家中做着吃,口味上或有些重。不如不要放黄连,也不要去皮,加上薄荷、金银花煨熟,再绞汁。这出汁后再加桃胶银耳,然后加红枣去核三枚,枸杞五粒煮熟,及些许蜜糖或饴糖调味。”
“这样么,这般法子倒是未在书中见过,只是这加的药有些多了。”
“都是药食两用的料,不用分这么细,适当便好。”
“药食两用?”
江南国的人对于“药”“香料”“食材”分得特别细,所以当许平阳说要在冬瓜饮中加薄荷、金银花、桃胶、枸杞时,王绾琇也是犹豫的。
就像是观念固化的老人,自己很有经验,难以接受与经验相左的东西。
只是当许平阳说出“药食两用”一词时,她又好奇起来。
其实很多东西古已有之,只是在这个学问皆家珍、字字珠玑的时代,许许多多东西都是不传之秘。
比如说“心肺复苏”这个东西,在另一个时空的先唐时期就有了。
可那东西都是名医家中家传的,亦或者是作为自身派系的学问,不可能广为传播,那样人人都会,话语权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于是后人看到了书,就以为书中有记载,古代人人都会。
实际上就算有人愿意传播,没有官方支持,整个国家那么大,想要人人都会,除非是拿到了类似衣食住行命脉的东西,不然传播力也十分有限。
许平阳想了想道:“我那有本书,回头三娘子差人来取一趟,书中把药食两用之物都作了归档。”
那是最新的《药食两用大典》。
里面除了收录药食两用的材料与详细讲解、名家批注之外,还有很多药食两用的方子,以及一些简单的家庭诊断、理疗方法。
这些破书本就是王琰荷浪费他钱买的。
买了之后又不看。
因为王琰荷发现网上教的有些东西好像更全面。
比起效果,她更看重的是菜的做法。
许平阳把这书给王绾琇,也算是答谢她这次叫自己过来给透消息——有人出钱百两,要买凶刺杀他的消息,杀手还是四境。
这消息对他来说挺突兀的。
不过王绾琇再三和他说了,这消息十成十的可靠,王家自有渠道。
许平阳不会傻乎乎地问渠道是啥,总之得了消息有所准备就好。
当时他还奇怪,为何平日里王绾琇都是差阿妹来送点心,怎今日又特地请他来这里坐了,也没想事情竟然这么大。
四境,当真是好大阵仗,他几乎是必死了。
聊完了正事,王绾琇似乎有意略过这话题,便说起了冬瓜饮。
许平阳看了看窗外,天空不再湛蓝,流云散云颇多。
这天热,热得也有些闷湿。
好似自黄梅天之后,这儿一直都没有下雨。
倒是下雨的时候嫌弃,这么长时间不下雨也嫌弃……
两人之间除了简单的这么一个话头外,似乎也没什么好聊的。
他有些尴尬,陷入沉默中,便道:“三娘子,琰荷在做什么呢?”
“唉……”说起这个,王绾琇满脸无奈:“那孩子太跳了。以为她出去吃了一趟苦,回来能宅家,也算是懂得安分了。结果却是好了没几天。先是闹腾着要开成衣店,那衣裳吧……就甭说了。也不知道她怎想的……后来又找了一堆布料不知在弄些什么,背着我也不说,也不知道成了没成,就整天找些小姑娘饮茶赏花钓鱼去了。我以为她贼心不死,又想弄那什么衣服,结果到头来却是在家中砌了个火窑,每日烤些叫‘面包’之类的东西卖与那些姑娘。也不知道她怎么个忽悠劲的,一个中钱到三颗银瓜子一枚、就用一团面烤出来的东西也会买。”
许平阳听得也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王琰荷这段时间没露面,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怀孕了。
想来她是借着举办茶会卖女性内衣没成,结果茶会用的甜点面包什么的,特别受欢迎,她开始卖这个了。
也是,这时代这玩意儿真是独一份。
柴米油盐的,寻常人家哪里来那么多钱买柴火做烘焙?
都是吃着蒸笼里的馒头或油煎的酥饼。
这还没完——
“郎君不是弄出了那个水泥么?最近这些天,这姑娘也在捣鼓,自个儿没捣鼓出来,去你那儿取了回来,郎君可记得此事?”
“记得,我直接给了方子。”
王琰荷自忖穿越一回涨了见识,想要搞水泥,然后就发现,她自己学的那些高性能水泥,没有匹配的工业条件,在江南国生产得需要组建一支队伍专门搞,可那样花费也太大了,就算弄出来了她暂时也没法推广。
不说别的,现在砂子里石子、云母、硫化物等就过多。
毕竟这些河沙的开采和处理,也不是现代化配套的工厂出来的产品。
这些会严重阻碍水泥的凝结。
王琰荷可以通过人工来处理,可是人工处理很耗费时间,产量也不大。
水泥产量不大,可用量都是按吨计的,哪怕民用也是。
于是还是乖乖跑过来,问他要了土法水泥和混凝土调配。
“她拿了方子后又从我这里要了地契房契,我问她,她不说,就没给,她便跑过去折腾起了她二伯二婶。他二伯宠她,就给了他几张地契。她现在还在拉着一伙人,用每天卖烤面包赚来的钱在造水泥房……起初我也是反对的,但她说水泥房坚固,在台风天来之前建成了,可以把粮食什么的都囤进去。我想,房子造不成,弄个仓库也好,到时候备荒,以备不时之需。她也就小时候跟男孩子打闹玩过泥巴,哪里懂得建房子,惹得师傅们都来我这告状……”
“她还玩过泥巴?”
“看不出来吧?”
“看不出来。”
“你瞧着她现在是干净大姑娘了,小时候荒唐事干得多了。”
“她和我说过,和男孩子打架嘛,把人家脑袋都砸破了。”
“打架这算哪门子荒唐事……郎君可知她一开始为何与人打架?”
“这不是因为……不知。”
“最初的时候不是因为她爹的事,是她和男孩子们玩耍,几个小家伙无聊就比谁尿得更远,结果么……小丫头尿了一裤子,恼羞成怒,将那些男孩打了。后来又尿泥和泥巴玩摔炮,人家笑她蹲着的像个娘们,她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却知道被嘲笑了,又将人打了。再后来,她屡屡出手,人家才拿她爹说事,她索性想也不想,见一个便打一个,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般性子。”
许平阳一开始是想笑来着的,可听到后面又觉得挺辛酸的。
可是刚刚相谈中,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三娘子,你说台风天快来了?”
王绾琇也忽然想起这事,连忙道:“差些忘了与你说正事。确实,台风天快来了。一般都是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咱们这儿的洪涝基本都是台风。除了沿海之地有些矮山之外,咱们整个江南都是大平原,六田三水一分山。台风真来,过了沿海之后,若是不按照往常绕去会稽,那咱们这儿就要遭殃。”
江南之地,除长江天险之外,无险可守。
但守长江得守北岸,守南岸肯定是不成的。
往南边是大平原,往东面是海,危险要么来自北方,要么来自东边。
只是江南国的国都就定在北面,如果要往南退,一旦过了长江就只能节节败退,直到丢失整个江南来到浙地。
可这无异于把肥肉扔给人家。
江南国国都在北,后面紧挨着整个江南,这既是江南的屏障,又是依靠着整个江南作支撑,可以说非常稳固。
为了防止意外,江南国建国之初就在整个江南道各处平原重地修建镇子。
镇子如钉子,直接卡在各处行道上。
镇子、县府、郡府、州府,如此形成一大条防线。
防线与防线之间又交错,如此便在将原本对北几乎没多少抵抗力的江南,变成了一张看似平原实则铁网般的存在。
这样组建后,唯一问题便是每年海上来的台风了。
说来也奇怪,这台风十年有九年来时,总归会在龙鳍县周遭摧枯拉朽,唯独绕过龙鳍县,基本十年有七年都会往会稽吹。
也因为这样,导致了作为江南道郡、州、道台所在的会稽,才会墙高城固。
这些,许平阳是知道的。
他奇怪道:“一般来说,咱们石桥峪这儿不会碰到多少问题吧?”
王绾琇叹了口气道:“周围都有问题,就咱们没问题,就是最大问题。”
一下,许平阳明白了。
周围都遭灾的话肯定有难民什么的。
难民肯定是往没遭灾的地方涌。
一旦真有台风,龙鳍县肯定会受到难民冲击,而非台风冲击。
实际上,这冲击之猛,远胜台风。
毕竟台风只是摧毁一些村庄什么的,但周遭所有被摧毁房屋田舍后所解放的人来疯,就是台风后的尾巴,会往没受灾的地方猛抽。
收稻要阴历七月末到八月中旬之前。
就是基本收完稻子后开始五谷丰登、硕果累累、中秋团圆。
眼下这稻子,还是青黄不接,一遭灾就全完了。
如果抢收的话,收成至少要折掉四成左右。
甚至有些稻谷都还是空壳,没有灌浆。
“郎君也不用惊慌,回头看看粮市便知晓有无台风了。”
“这怎么看?看粮价高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