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纱窗前,就听着响,还当是一场好风呢,换你你不开?”
“成了,莫要吵了,赶快睡觉……睡不好明早儿跑都跑不动。”
“跑不动,回头卤煮浇饭给我吃,我替你跑。”
“成,你顺便再替我去拉个屎。”
“拉完老子还替你用刀子刮一刮呢。”
“诶……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有没有吃。”
“他们敢,他们吃了万一明早起不来,咱们所有人跟着倒霉,都不知道许阎狗还会想什么新法子来折腾咱们,脑子被驴踢了才敢去吃。”
“不喝酒,那烧鸡呢?”
“说实话,就那烧鸡,又不是没吃过,我真觉得味儿不如焦熘腰花。”
“我还是觉着葱烧肚丝好吃。”
外面,几道黑影提着篮子翻墙进来的,眼下又提着篮子翻墙出去。
到了外面,几人一碰面合计,不禁疑道:“怪哉,怎没一个人碰的?”
阁楼屋顶,一道黑影默默看着这一切,转身消失。
一楼一处房间,门被推开,里面灯还亮着,一个老头坐在墙边桌前,正在写写画画,看也不看身后询问道:“什么幺蛾子?”
“大泼皮叫了些喽啰过来撒点小恩小惠。”
“太保们没吃吧?”
“您都说是太保了,他们哪里会吃,都被师叔给操练怕了。”
“怕了不是关键呐……”白玄深深叹息道:“你没看出来,若真还是老样子,这些人就算怕了也会吃,大不了滚刀肉。”
“那……此事要告知师叔么?”
“让你看着,为何不告,怕他们被罚?”
“今夜他们表现尚可。”
“他们表现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的,明白么?”
“弟子受教。”
翌日清早,三记哨声在太阳升起前奏响同林围。
哨声过后,所有泼皮们一阵洗漱,到圆场集合。
李庆看着三十一人,监督着这些人自行整队,并经过一轮口令训练。
眼下这三十一人,真进退有序,行进自如,脚步声整齐划一,便是前后左右都是在一条线上,如此之整齐,他不论看多少次都惊叹。
整队过后,让所有人稍息,这便保持不动了。
这么一站,就是两刻钟。
两刻钟,太阳起来了,白玄、李庆、李明、何必想、晁戈、封余佑都出去了,整个同林围里只有这三十一人,没有别人。
但这三十一人就是一动不动,哪怕是汗水滴滴拉拉落下,衣服湿透。
“立正。”
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算高,从背后忽然袭来。
所有人立刻收腿跺脚,站得笔直。
许平阳从后面绕了过来,这虽然是他们没想到的,可也合情合理。
这许阎狗就是个老阴比,你猜得到他才怪了。
果然啊,他就是在暗中盯着,找他们茬,现在找不到了,也只能作罢。
这次,是他们的胜利。
一群泼皮们内心莫名涌起一阵喜悦。
“总算有点人样了,但不多。”许平阳走到前面,看着这三十一人道:“高低跑三十圈热身,接下来俯卧撑,蛙跳,蛇形跑,匍匐跑,仰卧起坐,单杠六大项,开始吧,自觉一点,我还有事就不看着了。”
说完许平阳就走了,真去忙活了。
“你猜许阎狗是真去忙还是假去忙?”许平阳走后有人小声嘀咕道。
不少人都笑了,暗暗道:“他忙活的事不就是折磨咱们嘛?”
“打起精神些,莫要让他钻空子。”
说罢,三十一人自行整队成两列,开始了高低跑。
所谓高低跑,就是从圆场往身后一层高过一层的阶梯状看台跑,跑到最上面的走廊,走廊里头放了三根绳索吊着的木柱,也就是独木桥,过了独木桥后再从高处往下跑,如此即为一圈。
这里最难的就是快速通过独木桥。
这独木桥前面人踩过后,便会无比晃荡。
一根还好,可这三根交错着一条,互相还会碰撞,且不是直的。
后面人跑过时,这晃荡就非常厉害。
但这些泼皮也不是第一次训练了,如今早已练得娴熟。
三十圈,一圈差不多是三十丈,三十圈下来便是一千丈,体力消耗巨大。
但这也才是热身。
热身之后,再进行一口气衔接俯卧撑四十个,蛙跳十丈,匍匐跑十丈什么的,这才叫折磨人,不过他们要是完不成,那就不是折磨人了,是下地狱。
这边是折磨,另一边也是折磨。
掌勺老头带着一家子,大清早就去买了一堆大肠、腰子、肺、小肚,带着家里人过来清洗焯水,一阵忙活。
处理肺和小肚,都是力气活。
处理腰子,则是精细活。
处理大肠,这有点不是人干的活。
干脆先去河边把里面的馅给洗干净了,回头再来处理肠油。
昨天的肠油加上今天的,都被掌勺老头屯着。
为此老夫妻两个还吵了几嘴。
老婆子问他留着这个干嘛,这玩意儿单独拿出来那味道就够呛了。
掌勺老头就说老婆子不会过日子,然后就把那油给熬了。
熬归熬,熬的时候在全家人劝阻下,另外找了个破锅子熬的。
熬完那油炸只能拿过去喂鸡鸭鹅,可这一锅子肠油熬的大油哪里能吃?
闻着味就像是吃了一口油腻腻的屎,真把全家都给恶心坏了。
那就说当灯油来用吧,这一点,好嘛,那味道差点把全家都给炸了。
暂时便也只能扔在那,又舍不得扔,可也够腌臜和恶心的。
快到中午时,饭菜香味飘了出来,许平阳也来回几趟,又过来了。
这次过来,他拉了一辆板车,上面装满了瓶瓶罐罐。
泼皮们早饿得饥肠辘辘,可惜还不到时间,然后就被许平阳叫着来搬东西。
这些大大小小的坛子,直接搬到了厨房旁的仓库里去。
午饭还没开始,许平阳就带着掌勺老头几个,拆开了几个坛子,又清理了几个小菜出来,切碎了放在大盆里给众人吃。
这些菜都是先前街坊邻里送的蔬菜,被他拿来做了酱菜和咸菜。
如此一缸一缸的,家里放着也碍事,就都拿过来了。
不过还是得开个票子,当做是他卖给“净街太保”这里的。
门口处,却接二连三走来了不少人。
相当部分都是干苦工的,还有一些则是带着孩子的街坊邻里。
这人没昨个儿晚上多,也就二十几个,不过能够卖小三百文钱也够。
反正等到了晚上还有一批。
只是真到了晚上,人就多了,来了三四十。
这名声也是一点点传开了。
许平阳便在这里问问,才知道来这里吃的基本也就两类人,一类是干力气活赚得少又嫌吃不饱、吃不好的,另一类就是带着孩子的家长,觉得肉之类的太贵,就想带着孩子来吃点,沾沾荤腥,打打牙祭。
这儿的东西想要大卖也不太可能。
主要还是这勾栏瓦舍,周围都是普通民坊,不是观渎坊那等中等民坊,这儿干苦工的赚的也比塘口那里赚得少。
许平阳倒是不怎么在乎,只要不亏就行,剩下方便大伙儿。
“多谢许师傅了……”
不少人见这么一份饭只要十二文,量大管饱,不止一个菜,只觉许平阳这是和开善堂也没多少区别了,道一声谢,也都心怀真诚。
真善堂还没这里好。
善堂里给的,不过是些米粥或馒头,偶尔也个点死面饼子咸菜。
那些东西,也就够不让人饿死,对于真干活的人来说,完全不够看。
这儿虽然要花钱,可花十二文就能吃上油花荤腥,还不够?
许平阳这儿也算宁静,一切事都在按照既定方向发展,没什么意外。
两处公厕这里也投入用了,来的人倒是并不多,但整个观渎坊却是一下干净了起来,不再遭受屎尿之苦。
栏棚这里修好的地方,暂时也有人入驻了。
卖的都是卷饼,凉粉,豆花,酸梅饮之类的小吃茶饮,生意颇为不错。
因为栏棚的关系,一来做生意的人遮风挡雨了,二来买了吃的人可以进来直接歇脚,边坐边吃,却是方便得很,这才让不少人都过来试试。
且这儿紧挨着河边,开着假窗,看着渎河船来船往,感觉颇为娴静惬意。
许平阳逛完一圈后,觉得一切已走上正轨,只差回头净街太保训练出来了,那么接下来便是天下大吉,他又能安安静静宅家了。
只是有些事,都是树欲止而风不静。
早上日晒三竿,过了早饭的时间点后,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吴家大宅,大门敞开,一身素锦衣罩甲的魁梧中年人走了出来。
罩甲,便是无袖的对襟,乃是男人夏日穿的夏装。
魁梧中年男人裸露的粗硕胳膊,筋肉虬结,手下还牵着一条大黑狗。
那大黑狗毛色油亮,浑身皆黑无杂毛,金钱尾,一脸阴沉。
路人见了,无不闪避。
“吴老爷好,可要来碗臊子面么?”路边店家有的见了,连忙招呼。
吴颖并未理会,径直朝着茶馆走去。
到了里头,要了一桌吃的,点了一壶茶,便听起了花鼓戏。
坐下来没多久,便有一人跑过来,在其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吴颖点了点头道:“这事也过去有段时间了,风声消停了,咱们不去闹,面子也给了……你去传个信,就说大家都在这块地方生活,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把人都给放了,让他也给个面子,回头我请他吃饭。”
“老大,他若是不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