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辰与陈璐在幽暗的魔穴通道中谨慎前行。
随着深入,周围的魔气非但没有继续增强,反而变得稀薄、凝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连之前隐约可闻的魔物嘶吼都消失了。
“不对劲。”楚星辰停下脚步,眉头微蹙,“这里的魔气……在影响神识,制造幻象。”
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空间的细微扭曲,以及那股试图钻入灵台、撩拨心绪的阴冷力量。
陈璐也感受到了,那是一种无形的侵蚀,并非直接的攻击,却更令人心悸。
她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纷乱,一些关于家族责任、边关安危的沉重念头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低语,仿佛在说只要放弃抵抗,拥抱黑暗,就能获得无上的力量。
“守住灵台,别被魔念干扰。”楚星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伸出手,再次握住了陈璐的手,“这里的幻阵不简单,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更不要离开我身边。”
他的手掌温暖而稳定,再次给了陈璐莫大的支撑。
她点了点头,紧握着他的手,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然而,心魔无形无质,防不胜防。
突然,周围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破碎!
楚星辰发现自己并非身处阴冷魔穴,而是站在一座云雾缭绕、仙气盎然的万丈悬崖边。
眼前,是一位身着白衣、容颜绝世的女子,她曾是他前世唯一倾心相待、甚至不惜为其挡下致命偷袭的人,也是最终将淬毒的匕首送入他心口的人——蓝馨儿!
幻境中的蓝馨儿,眼波流转,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深情:“星辰,回来吧……回到我身边。前世是我对不起你,但那是迫不得已!这一世,我愿放弃一切,只求与你相伴……”
她的声音带着魔力,直透灵魂深处,试图勾起他最深的眷恋与最痛的背叛。
“星辰,你我联手,执掌这诸天万界,做一对逍遥仙侣,岂不比在这污浊魔域挣扎快活万倍?”
楚星辰眼神瞬间冰寒刺骨,心中杀意翻腾,但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迫不得已?”他冷冷地看着幻象,“用本尊的命和神血,来换你的万载昌隆,这买卖,对你来说很划算吧?”
他的声音冷得像万载玄冰,没有丝毫动摇。
“就凭你这点残念幻影,也配模拟她的样子?”楚星辰语气中的不屑几乎凝成实质,“本尊纵横万载,什么样的心魔没见过?拿一个本尊早已弃如敝履的贱人幻象,也想撼动本尊心神?”
他心志之坚,远超常人想象。
前世的背叛固然痛彻心扉,但也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天真。
他道心稳固,岂是这等粗浅幻境所能动摇?
然而,就在他准备挥手破开这无聊幻境之时——
异变陡生!
他身旁的景象再次扭曲,这一次,出现的却是陈璐的幻象!
只见“陈璐”身陷绝境,被无数魔影缠绕,烈焰长枪光芒黯淡,她望着楚星辰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深藏的柔情?
不,不对!
这不是单纯的幻象!
他感觉到身旁真实的陈璐气息陡然变得紊乱而微弱!
仿佛她的生命力正在被某种东西急速抽取!
“陈星辰……救我……”那幻象发出微弱的呼唤,与记忆中蓝馨儿楚楚动人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真实,更加……牵动他的心绪?
“哼,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楚星辰眼神一厉,就要强行破阵。
但就在他灵力将发未发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真实世界中陈璐的异常!
只见陈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她的手腕处,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缕紫黑色的魔气丝线,正贪婪地吞噬着她的生机!
而她似乎沉溺于自身的心魔幻境之中,对外界的危险浑然不觉!
原来,这心魔大阵因人而异,针对的是每个人内心最深的执念或恐惧!
楚星辰的道心坚不可摧,但这幻阵极其狡猾,它见无法直接撼动楚星辰,便将绝大部分力量集中攻向了与他携手同行、气息相连的陈璐!
陈璐的心魔是什么?
是赤沙城千万军民的生死?
是边境线被魔族铁蹄踏破的惨状?
还是……别的什么?
“璐璐!”楚星辰心头猛地一紧!
他能感觉到陈璐的气息在快速衰弱!
而她沉溺的幻境,似乎与她内心某种潜藏的情感有关?
她看到了什么?
是楚星辰遭遇不测?
就在楚星辰分心观察陈璐状况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他前方的“蓝馨儿”幻象,骤然变得狰狞,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直刺他眉心!这是直指灵魂的攻击!
与此同时,真实的陈璐似乎在心魔中看到了极其可怕的场景,竟无意识地松开了握着楚星辰的手,向着幻境中一片燃烧的废墟扑去,口中嘶喊:“父亲!城池!不——!”
那是陈璐内心最深的恐惧——失职,城破,亲人罹难!
前有直刺灵魂的“前世之剑”,后有真实陈璐濒危的生机!
电光火石之间,楚星辰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去管那足以威胁到他灵魂的“蓝馨儿”攻击,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一把将真实世界中颤抖不止的陈璐紧紧搂入怀中!
同时,他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掌心,蕴含着磅礴生机与奇异净化力量的淡金色血液瞬间涌出!
他无视了刺向眉心的幻剑,将涌出的鲜血猛地按向陈璐眉心,同时低喝:
“陈璐!醒来!那是幻境!”
“噗——!”
那由心魔凝聚的“蓝馨儿之剑”瞬间刺入他的灵台!
“呃……!”楚星辰闷哼一声,灵魂如同被撕裂般剧痛!幻剑的攻击是真实的!
但他硬生生扛住了这一击,所有的精神念力都集中在怀中的女子身上,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和血液中蕴含的那丝微薄但本质极高的净化之力,去冲击缠绕陈璐的魔念!
“蓝馨儿”的幻影在他身后发出尖啸,逐渐消散。
而怀中的陈璐,在楚星辰蕴含着净化力量的血液和那声灌注了灵力的低喝,如同惊雷般在陈璐的心魔世界中炸响!
“陈……星辰?”陈璐紧闭的眼睫颤动,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楚星辰近在咫尺的脸庞,以及他眉心处那一道正在渗血的、虚幻的伤痕,证明着刚才那一击的真实不虚!
与此同时,陈璐也猛地从自身的噩梦中惊醒,首先感受到的是楚星辰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以及他掌心传来的、带着奇异温度的湿润感。
她看到楚星辰脸色苍白,眉心淌血,眼中却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焦灼的情绪!
“你……”陈璐看着他眉心的伤,又感受到自己体内迅速恢复的生机,瞬间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你为我挡了心魔攻击?”陈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她深知心魔攻击的凶险,尤其是这种能引动灵魂旧伤的攻击,对陈星辰的伤害恐怕远超肉体创伤!
“闭嘴!凝神静气!”楚星辰低吼,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霸道,“守住心神!再敢松开手,本尊……饶不了你!”
他试图用惯常的嚣张语气,但那苍白的脸色和眉心的血迹,却暴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他没有选择最稳妥的自保破阵,而是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了保护她!
甚至不惜以灵魂受创为代价!
“你的伤……”陈璐伸手想去触碰他眉心的血迹,手却在半空中被楚星辰抓住。
“死不了。”楚星辰喘了口气,试图站直身体,却微微一晃。
陈璐立刻反手扶住他,看着他眉心血痕,感受着他身体的些微颤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
什么边关统帅的威严,什么女子的矜持,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
她反手紧紧握住他流血的手掌,将自己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渡了过去,试图帮他稳住伤势。
“谁要你多管闲事!”陈璐的声音带着哭腔,是心疼,是后怕,更是某种情感决堤的前兆!
楚星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那层坚冰,终于在这一刻,在她为他流露出的真实情感面前,轰然碎裂!
他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戏谑或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有的嘲讽笑容,却显得有些无力。
“本尊乐意。”他看着她,语气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再说,你要是死在这里,谁帮本尊对付王家和魔族?”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嘴硬!
但陈璐已经看清了他坚硬外壳下的柔软与担当!
“陈星辰……”陈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你听着,你要是敢有事……我……我定率虎贲军,踏平魔域,鸡犬不留!”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带着一种与他同出一辙的、别扭的温柔,“所以,你给我好好活着!”
楚星辰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女子,在他灵魂受创、最为狼狈的时刻,不是惧怕远离,而是如此坚定地、甚至带着几分凶狠地,要他也活下去!
两人在危机四伏的魔域深处,在破碎的心魔幻境边缘,紧紧相拥,彼此支撑。
他眉心的血痕,她紧握的他的手,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超越了言语的情感,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楚星辰心中那关于“爱情”的坚冰,并非被融化,而是被她这带着狠劲的关切,硬生生砸开了一道裂缝!
外界的魔气依旧阴冷,但两人之间,却仿佛燃起了一簇温暖而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彼此的灵魂。
他沉默良久,终于,用一种近乎叹息的、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知道了……啰嗦。”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嘲讽,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妥协与悸动。
幻阵的力量开始消退,周围的景象逐渐回归到阴冷的魔穴通道。
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