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大厅内，依旧忙碌。
参谋和操作员们正在紧张地汇总各方数据，统计战损与收获。
凌御已经回到了中央控制台前，正听取着初步的汇报。
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月白色外套，脸上的疲惫之色难以完全掩饰，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
看到林烬走进来，凌御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主动开口道：“林烬，刚才在城墙上，你的表现我都看到了。冷静，高效，周将军收了个好学生，刚来龙脊，就能有如此担当，难得。”
林烬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凌镇守使过奖。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倒是镇守使您，才是真正奠定了胜局。”
他这话发自内心，亲眼目睹君王级的战斗，对他冲击极大。
凌御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客套，她看着林烬，似乎看穿了他眼中的疑问，主动问道：“看你似乎有些疑惑，是不是对刚才的战斗，或者对狼王最后的话，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趁我现在还有点时间，可以为你解答一二。”
林烬略一沉吟，问道：“凌镇守使，我有一个疑问。您刚才与荒原狼主的战斗占据了上风，是否有把握将其彻底留下？”他顿了顿，“为何要放任它离去？一头君王级凶兽的威胁，想必是极大的。”
凌御似乎早已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全息沙盘前，手指点向龙脊壁垒之外那广袤而危险的区域。
“林烬，你的想法很直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在理想情况下，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的声音平稳而带着一种深沉的考量，“但现实是，我们生活的这片区域中，并非只有龙脊壁垒和荒原狼主两方势力。”
“首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我付出一定代价，确实有超过七成的把握能将荒原狼主永远留在这里。”凌御的语气十分肯定，“但是，这个代价可能包括我身受重伤，甚至可能使一两只核心御兽，受到本源伤害，实力永久下跌。”
“君王级存在的临死反扑，是规则层面的燃烧，是生命本源的终极爆发，其威力超乎想象，绝非简单的能量对耗。我们承受不起这个损失，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
她的手指在沙盘上划了一个大圈，将龙脊壁垒西北、北面、东北方向的广袤区域都囊括了进去。
“你看，龙骨荒原并非荒原狼主一家独大。在它的领地周边，至少还盘踞着另外两位已知的君王级存在：北面冰川峡谷的冰霜巨颅，以及东北方向黑森林的千目腐化树王。更别提还有存在在暗处的凶兽，它们之中甚至有超过君王级的存在。它们彼此之间并非盟友，甚至互相征伐、吞噬。”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时刻觊觎着龙脊壁垒这块‘肥肉’，以及我们人类聚集的庞大生命能量和资源。”
“目前，我们龙脊壁垒能与它们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正是因为我们拥有两位状态完好的君王级御兽师坐镇。
我和周将军，就如同两把悬在它们头顶的利剑，使得任何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我们与另一方联手夹击，或者在我们这里损失过重后被其他君王趁虚而入。”
凌御的目光变得极其严肃：“但是，一旦我们与荒原狼主死斗，哪怕成功杀了它，结果会怎样？”
“首先，我与周将军必然战力大损，短期内难以恢复巅峰。”
“其次，平衡被彻底打破。荒原狼主留下的权力真空和领地资源，会立刻引发冰霜巨颅和千目树王的疯狂争夺。”
“而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为了快速积累力量，或者为了试探虚弱期的龙脊壁垒，极有可能将矛头一致对准我们！”
她加重了语气：“到那时，我们要面对的，就不再是单一君王驱使的，有规律可循的兽潮，而是两个甚至更多君王级存在，可能从不同方向，以更狡诈，更凶残的方式发起的连绵不断的攻击。”
“龙脊壁垒的防御压力将倍增，甚至可能被攻破！这个代价，是我们，乃至整个联盟都无法承受的。”
“所以，留着受伤的荒原狼主，让它回去继续与它的邻居们互相牵制，维持这片区域的平衡，才是对龙脊壁垒最有利的战略选择。击败它，震慑它，但不要消灭它。”
林烬静静地听着。
他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继续问道：“既然我们和它们之间维持着这种默契的平衡，那为何荒原狼主这次还要来？明知无法攻破龙脊，还要驱使这么多族裔来送死？这对它而言，似乎并无好处，反而损耗实力。”
凌御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讽的弧度：“这个问题问到关键了。这涉及到凶兽族群内部的生存法则，以及一种残酷的默契。”
“凶兽的繁衍能力极强，尤其是在红雾能量的催化下。龙骨荒原的资源是有限的，无法支撑无限膨胀的种群。”
“每隔一段时间，种群数量达到临界点，内部竞争加剧，资源濒临枯竭时，就会产生巨大的内部压力。”
“这个时候，发动一场对龙脊壁垒的战争，就成了一种有效的缓解压力的方法。”
她详细解释道：“首先，这并非某一位君王的独断专行。”
“根据我们的情报，龙骨荒原的几位君王之间，似乎存在一种古老的盟约。”
“当种群压力过大时，它们会通过某种我们尚未完全了解的方式，推举出一位代表，负责组织并发动这次兽潮。其他君王则会提供一定程度的信息支持，或者默许其调动边境的兽群，甚至可能提供一些精英单位。”
“对于君王而言，发动兽潮有几个好处：
第一，消耗过剩的、潜力低下的凶兽人口，优化种群结构。死的多是老弱病残和资质平庸者，剩下的自然是经历了血火考验的精英，更有利于族群的优质化。
第二，通过战争筛选出有潜力的个体，在残酷的战场上，更容易诞生变异体或者突破瓶颈的精英，这些都是族群未来的骨干。
第三，这是一种维持自身统治威望的方式。带领族群向人类复仇、夺取资源，能够凝聚兽心，巩固它的统治地位。就算是失败了，依旧让他的臣民感受到了他的强大实力。
况且，虽然战争主要目的是消耗，但若能侥幸攻破龙脊壁垒，那收获将是无比丰厚的。这是一种高风险高回报的赌博，尽管成功率极低，但本能会驱使它们尝试。”
“而对于我们人类而言，”凌御话锋一转，“这种周期性的兽潮，固然带来了伤亡和破坏，但同样也是一种资源和磨刀石。”
“海量的凶兽尸体是重要的材料来源，被捕获的活体凶兽价值更高。每一次兽潮过后，壁垒的资源库都会得到极大的补充。”
“没有经历过血火考验的军队是脆弱的。兽潮为我们的士兵，尤其是新兵，提供了最真实、最残酷的实战环境。能在兽潮中活下来的，都会成为经验丰富的老兵。这也是龙脊壁垒军队战斗力一直冠绝联盟的重要原因之一。”
“新的武器、新的阵法、新的战术，都可以在兽潮中得到检验和完善。”
林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就像一个扭曲的、残酷的共生系统。
人类与凶兽在无尽的厮杀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动态平衡。
双方都在利用这场战争达成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