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张！”陈昊的声音立刻拔高，带着点不满和无奈，“你这就不厚道了！我这两位朋友一心追求力量大道，是正经人！少拿你那些花花肠子来带坏年轻人！赶紧收回去！”
他作势就要去抢那两张卡。
老板连忙缩手，陪着笑：“陈少爷息怒，息怒！这不是看两位英雄辛苦，想着给个放松的去处嘛……”
见陈昊瞪眼，他讪讪地退下了。
包厢里一时安静下来。
林烬捏着那张冰冷的金属卡片，看向陈昊：“这是什么地方？霓裳阁？”
他本能地觉得那图案和地址透露着一种与壁垒铁血氛围格格不入的奢靡和堕落。
陈昊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辛辣感似乎让他更清醒了些。
他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低沉而复杂。
“林烬，陈凌……这就是炎黄七号壁垒，或者说，很多大型壁垒都存在的‘灰色地带’——红灯区。”
“‘红灯区’？”林烬咀嚼着这个词，废土世界生存都如此艰难，怎么还会有这种地方？
“嗯。”陈昊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军方默许，甚至可以说是……半官方性质的区域。里面，说白了，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场所。”
“军方默许？”林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为什么？堡垒资源如此紧张，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后方却允许这种……消耗精力、滋生腐败的地方存在？”
他想到了壁垒外贫民窟里那些面黄肌瘦、挣扎求生的流民，想到了拾荒者们用命换来的微薄物资。
陈昊看着林烬眼中闪过的震惊和不解，苦笑了一下：“林烬，你很强，很有天赋，更是从贫民窟出来的少年天才，但有些壁垒运行背后的逻辑……很冰冷，也很现实。”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坦诚：
“第一，人口。这是最核心的原因。废土纪元，人口锐减。凶兽潮、腐化环境、疾病、内斗……每天都在死人。人类需要繁衍，需要新鲜血液。军方明令禁止红灯区出售任何避孕措施。那些地方，本质上就是一个巨大的……生育工厂。”
陈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对很多没有觉醒御兽天赋，或者天赋极差、不敢去壁垒外搏命的普通人来说，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红灯区至少能提供相对安全的住所、稳定的食物，不用像壁垒外的贫民窟那样时刻担心饿死或被凶兽拖走。他们出卖身体，换取生存，同时……也在为壁垒制造下一代。对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这甚至不是最坏的选择。”
林烬沉默了。
他想起了壁垒外贫民窟里那些麻木绝望的眼神，想起了拾荒者营地里的朝不保夕。安全、食物……这些在废土中确实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第二，缓解压力。”陈昊继续说道，“壁垒不是天堂。高压管理、严苛的等级制度、随时可能爆发的兽潮威胁、资源配给制下永无止境的压抑……士兵、工人、技术人员，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太紧了。红灯区，就是一个官方允许的、让压力得以释放的‘安全阀’。让他们在那里发泄掉戾气和绝望，总比憋出问题，在壁垒内部引发动乱要好。这是维持内部‘秩序’的一种手段，很残酷，但有效。”
“从那里出生成长的孩子，真的会对军方有用吗？”林烬疑惑问道。
陈昊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至于你担心的，那些在这种环境出生的孩子会成为废品？不，军方不会浪费任何‘资源’。”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制度化的冰冷：
“红灯区出生的婴儿，无论男女，在出生后一周内就会被军方设立的统一育儿所带走，进行抚养。他们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小接受的是壁垒需要的标准化教育和培养。他们在壁垒体系内长大，接受统一的指导。”
“同时育儿所也给为壁垒奉献一生，孑然一身的英雄一个领养孩子的机会，被领养走的孩子已经算是最好的归宿了，甚至比壁垒绝大多数的孩子还要幸运。”
“如果能在20岁之前觉醒御兽的能力，哪怕是最低劣的御兽能力，军方也会统一发放基础御兽，将他们纳入军队预备役或后勤体系，成为壁垒运转的螺丝钉。他们的人生轨迹就此改变，彻底摆脱了底层的烙印。”
“而如果在成年前就觉醒出强大的天赋，那恭喜你，你会被军方高层或某个大势力直接看中带走，就像……”
陈昊顿了顿，看向林烬：“就像你在比赛上遇到的那个王垒。他就是育儿所出来的，他在未成年时就觉醒了强大的御兽天赋，被军方开拓部的一位前锋前辈看中，收为了徒弟，他那只疾风貂，就是他师父给的见面礼，潜力相当不错，与他的天赋也极为契合。这就是红灯区孩子最好的出路之一。”
“虽然被你伤了根基，但他在比赛中的突出实力，展现了他的价值。军方给了他恢复药剂，把他吸纳进了探索部重点培养。”
“那……如果20岁都没觉醒呢？”林烬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他们的人生选项就很有限了。”陈昊摊了摊手，“身体素质好的，会被分配到壁垒的重工业区，如熔炉堡相关的附属工厂、能源区、或者最艰苦的城防建设、垃圾处理部门，用体力劳动换取勉强糊口的生存物资。这是大多数人的归宿。”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还有一部分人，特别是那些在育儿所里就习惯了某种‘服务’模式，或者实在吃不了体力苦的……他们会自愿选择回到类似‘霓裳阁’这样的地方，成为新的‘商品’。毕竟，那里相对‘轻松’，有吃有住。而那些在红灯区都混不下去，好吃懒做的……壁垒不会养闲人，最终会被驱逐到壁垒外的贫民区，自生自灭。那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包厢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陈昊低沉的声音留下的回响，以及林烬手中那张金属卡片冰冷的触感。
林烬看着卡片上那虚假的繁华光影，仿佛看到了无数被制度碾碎的命运。
安全区的代价，是无数人无声的牺牲和被规划好的一生。
他想起自己挣扎在垃圾区的日子，与红灯区的“安逸”相比，竟不知哪个更令人窒息。
至少垃圾区还有一丝凭借实力搏杀改变命运的可能，而红灯区里的“安逸”，更像是一剂包裹着糖衣的慢性毒药，最终将人引向育儿所冰冷的流水线或被放逐的命运。
陈凌的表情依旧清冷，但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她出身高贵，但也知道这壁垒光鲜表面下的阴影。陈家的情报网，远比陈昊了解的更深入。
她清楚知道这些事情背后有多少无奈与胁迫，知道育儿所里那些孩子眼中被刻意抹去的懵懂与对未知的恐惧。
陈昊看着沉默的两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次喝得很慢。
他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的活宝，世家子弟的身份让他比林烬更早、更深刻地认识到壁垒运行的残酷法则。
他刚才的“解释”，更像是在对自己出身环境的一种剖析，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所以，老张给你俩这卡，”陈昊指了指林烬手中的卡片，语气带着嘲讽，“表面是讨好，想攀点关系。或许也是想提醒你们这些‘新贵’，壁垒的‘游戏规则’不止有战斗和进化，还有这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
林烬的手指微微用力，那张精致的金属卡片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没有再看卡片上的灯红酒绿，只是默默地将它放在桌面上。
“走吧。”林烬站起身，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明天还要见将军。”
他率先向门外走去，没有再看那张卡片一眼。
陈凌也默默起身跟上。
陈昊看着桌上那张被遗弃的卡片，又看了看林烬挺直的背影，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将杯中残酒饮尽，追了上去。
当三人走出“老饕居”时，壁垒内城的人造天光已经模拟出黄昏的色调。远处，隐约传来壁垒引擎低沉的嗡鸣和城墙上换岗士兵的口令声。
而在某个霓虹闪烁的街区，属于炎黄七号壁垒的另一面生活，才刚刚开始。
那光影之下，是无数无声的叹息和被命运锁链捆绑的人生，是废土纪元中，人类为了延续自身所付出的、沉重而扭曲的代价。
林烬走出店门，冷冽的、带着过滤剂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老饕居”那暖色调的灯火，又望向壁垒深处那片隐约可见、散发着暧昧光晕的区域。
他伸出手，指尖一缕暗金色的劫炎一闪而逝，那张被他放在桌上的金属卡片，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瞬间化作一小撮灰烬，无声无息地飘散在角落的阴影里。
火光映亮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冰冷，随即又归于深潭般的沉寂。
走出“老饕居”温暖的灯光，壁垒内城模拟的“黄昏”光线显得格外清冷，带着金属管道过滤后的生硬感。
三人在店门口简单道别，陈凌带着星漪径直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陈家府邸的方向。
陈昊本想再和林烬说点什么，但看到他脸上那层比平时更深的冰霜，最终还是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明天见”，便也转身离开。
林烬没有立刻动身。
他站在街角，目光扫过远处那片在暮色中开始闪烁起暧昧霓虹的区域，那片“霓裳阁”所在的红灯区。
暖昧的光晕模糊地勾勒出建筑的轮廓，隐约有某种节奏感强烈的、经过消音处理的音乐传来，与壁垒整体的肃杀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像一块顽固的苔藓，寄生在这钢铁巨兽的阴影里。
他站了大约一分钟，眼神深处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然后，他收回目光，转身，步伐沉稳地汇入归家的人流，朝着自己租住的公寓方向走去。
“咔哒。”
门锁轻响，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几乎是进门的同时，林烬的警惕性就提升到了最高。“全知之眼”被动开启，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任何能量残留、监听装置或闯入痕迹后，他才反手锁死房门，并激活了能量屏蔽。
做完这一切，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秘境的生死搏杀、精神力的严重透支、将军府的沉重压力、以及刚刚得知的关于壁垒运行那冰冷而残酷的真相，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他的精神上。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管道缝隙透进来的微弱人造光勾勒出房间的轮廓。沉默片刻，他抬起手腕，意念沟通御兽空间。
光芒微闪，赤锋和光漩同时出现在略显狭窄的房间内。
“吱……”赤锋发出一声轻微的嘶鸣，战兵六阶的气息沉凝内敛。
“呦~”光漩的叫声则清脆许多，带着明显的依恋。
小家伙刚一落地，就迈着纤细的、覆盖着银白绒毛的小腿，亲昵地蹭到林烬的脚边，纯净的银色眼眸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盏小小的星灯，仰着头望着他。
它额头的菱形水晶散发着柔和温暖的白光，自然地驱散着林烬身上沾染的微弱腐化气息和精神层面的压抑感。
星辉抚慰的被动光环悄然展开，虽然范围只有一米多，却如同一个纯净的小小避风港，让林烬紧绷的精神感到一丝难得的舒缓。
林烬伸出手，动作是罕见的轻柔，指尖拂过光漩柔软温凉的额头水晶。小家伙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细微的呼噜声。他仔细感受着光漩的状态：
【御兽：光漩（空晶鹿）】
【状态：健康，生命源能：98%】
【潜力资质：资质：领主级（稳固）潜力：史诗级（本源修复进度：21%）】
【成长：幼生体向成长期过渡中，空间\/精神\/光三系能量亲和度稳步提升。体型较初生时增长约5%，骨骼、肌肉、能量核心正在快速发育强化。】
小家伙的身体像抽条的嫩枝，正在贪婪地吸收着空间中的游离能量，努力成长。
接着，林烬的目光落在赤锋身上，精神力更加集中地进行深度扫描：
【御兽：赤锋（炽炎龙甲虫）】
【状态：健康（轻伤恢复中），生命源能：92%】
【核心天赋：焚世劫炎（激活度：0.28%，状态稳固）】
【伤势：甲壳熔蚀点修复进度85%，能量核心轻微震荡】
【需求：高纯度火、龙属性能量补充，巩固战兵六阶境界，加速熔蚀点修复，微弱刺激焚世劫炎活性。】
“都辛苦了。”林烬低语一声，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不再犹豫，手腕一翻，从腕表空间中取出了秘境所得的资源。
首先是一枚鸽卵大小、散发着精纯星辰与空间波动的星屑结晶。他将这块结晶轻轻放在光漩面前的地面上。几乎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光漩纯净的眼眸就亮了起来，它本能地低下头，额头的水晶与星屑结晶触碰。
嗡……
奇异的共鸣声在房间内响起。星屑结晶内精纯的能量如同找到了归宿，化作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银色光流，主动汇入光漩额头的菱形水晶。
小家伙的身体微微发亮，银白色的绒毛仿佛镀上了一层星辉，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悠长，体型似乎也在能量的滋养下微微鼓胀了一点点。
接着，林烬取出了三块拳头大小的熔火晶核。赤红色的晶核如同凝固的熔岩心脏，内部流淌着金红色的光晕，散发着磅礴而暴烈的火土双系能量。
赤锋的暗金复眼瞬间锁定，发出渴望的低鸣。
“给你。”林烬将熔火晶核抛向空中。
赤锋化作一道暗金流光，精准地用口器接住晶核。
看着两只御兽都在安全地吸收能量成长，林烬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下来。
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房间内只剩下能量流转的细微嗡鸣和光漩吸收星屑结晶时发出的、满足的轻哼。
窗外的霓虹似乎更亮了些，穿透管道森林的缝隙，在冰冷的墙壁上投下扭曲变幻的光影。林烬的目光落在那些光影上，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老饕居”里陈昊那沉重的解释，飘向了那片被霓虹笼罩的街区。
红灯区…育儿所…流水线…贫民窟…
这些词汇在他脑海中翻滚，构筑起一幅壁垒阴影下的生存图景。
冰冷的法则在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浮现：
没有力量，没有特殊价值，就只能成为制度运转的燃料。
资源永远向强者倾斜。 将军府的重视，陈家的拉拢，甚至“老饕居”老板的巴结，根源都在于他展现出的“价值”。如果他依旧是垃圾区的拾荒者林烬，谁会多看他一眼？
陈昊讲述时眼中的沉重是真的，但那沉重里也带着世家子弟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早已习惯的漠然。林烬能感受到陈凌清冷外表下可能存在的恻隐，但他们都改变不了什么。
在这个世界，泛滥的同情心只会让自己成为猎物。壁垒外的贫民窟，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就能捅死同伴；壁垒内的阴影里，为了向上爬一步，出卖和背叛更是常态。
他林烬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摒弃无谓的情绪，将谨慎刻入骨髓，将变强视为唯一生路。
将军陈卫国为何能决定他人的命运？十二将军为何能坐镇一方壁垒？因为他们拥有足以镇压一切的力量！
想要摆脱成为棋子的命运，想要不被那冰冷的制度碾碎，唯一的途径就是变得更强！强到足以让规则为自己让步，强到足以拥有选择的权力！
光漩吸收完最后一丝星屑结晶的能量，满足地蹭了蹭林烬的小腿，纯净的眼眸中充满了依赖。
赤锋也将熔火晶核的最后一点精华吞噬殆尽，气息更加沉凝厚重，甲壳上的熔蚀点几乎消失不见，暗金光泽流转，隐隐透出一丝更加凌厉的威势。
林烬收回思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却再也无法在他眼中掀起波澜。
变强，不顾一切地变强。这是他在这残酷废土中，为自己、也为信任他的伙伴们，找到的唯一生路。
他闭上眼，不再看窗外的光影，心神沉入识海，开始运转基础冥想法。一丝丝微弱但精纯的精神力缓缓滋生，修复着透支的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