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像一面巨大的旗，在耳边猎猎作响。
高志航的声音慢慢压低：“确认了吗？”
“确认。”江玉娇咬字很重，“他们在挥手……可能早就被扣押。”
阿强爆了句粗口，“要是在岸边拦，还能救下他们，可现在……我们在天上。”
马静海忽然笑了，笑声却像刀一样薄：“天上也能救，大不了拼命。”
刘三双手死死握住操纵杆：“拼就拼。”
那一刻，机舱里的温度似乎在升高，燃油味更浓，空气里满是紧绷到极限的静电感。
天，压得低。
海，翻着浪。
飞机，像一群孤傲的鹰，倒飞向敌人背后。火光与黑烟交织成一幅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画——夹杂着心跳的急促声、爆炸后的空白静音，还有被风从远方带来的哭声。
靠近了！”阿强的嗓子被风切得嘶哑。
“别冲太快——”高志航眼神死死盯着那艘船，“掩护轰掉前面那艘护卫艇！”
莫晓妍冷笑：“掩护？我给你开个天窗！”
说完，她的战机像一只黑色猎燕低空掠过海面，机枪喷出成串火舌，带着密集的破空声，那艘护卫艇瞬间炸得像厨房锅盖被掀翻，浓烟直冲云霄。
“漂亮！”刘三吼了一声，但下一秒险些喷血——两发机炮弹擦着他机翼飞过，“妈的！谁把我当靶子！”
“敌机！”江玉娇尖声提醒，“云层东南方向！四点钟！”
三架日本零式突然像撕裂天空的箭，从积云后猛冲下来。阳光一闪，就像刀尖割过眼角，刺得人睫毛都在抖。
“这帮龟孙是守株待兔！”阿强一脚踩死油门，飞机像脱缰的马直冲敌阵。
天空瞬间乱成一团，耳边的引擎轰鸣被密集的子弹声掩盖，风中夹着火药灼热的苦味，鼻腔像被砂纸磨过。
“刘三！你油路被打穿！”莫晓妍的声音急得像要撕开无线电。
“我还能飞……至少三分钟。”刘三咧嘴笑，那笑像刀口上的血，“够救他们了。”
“你想干啥？”马静海嗓音猛地炸高。
“堵船头！”刘三咬死牙，“哪怕我撞上去！”
“刘三——”高志航的声音第一次带了颤。
可刘三没再回话，战机已经低到几乎擦海浪，机尾喷出火光，海风烈得如同刀割脸颊。阿强隔着舷窗看到他手指紧压着按钮，眼里的光比火焰更亮。
轰——
海面猛地腾起一道炽白的水柱，护卫艇彻底断成两截。冲击波把几只海鸥震得失去平衡，拍着翅膀乱飞。
无线电里传来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值了。”
然后是完全的静默。
风刮得耳膜生痛，谁也没说话。
高志航咬着下颌：“所有人，跟我下去——掩护那艘船！”
四架战机排成一线，如霹雳般从天空劈下，对准海面那些还在开火的敌艇倾泻最后的弹药。海浪混着爆炸的冲击一起扑上来，咸腥味重得让舌头都发苦。
江玉娇低声：“船上那群人……他们哭了。”
“哭没用。”莫晓妍握紧操纵杆，“让他们活着上岸。”
阿强突然笑了一声，“等他们上岸，我得问他们一件事。”
“问啥？”马静海有气无力地说。
“问他们——你们是不是先看见我们，才知道天上不是只有敌人的眼睛。”
没人回答，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是的。
几分钟后，船在混乱的护送下，终于进入浅滩，一批批衣衫褴褛、脸上全是盐霜和泪痕的人跌下船。孩子们抱着母亲，女人紧紧抓住家中仅剩的木箱，像捡回整座家园。
一个老汉颤巍巍地抬头，看见机器鸟一样盘旋的飞机，眼眶猩红，双手在胸前合拢，深深鞠了一躬。
天色云沉，仿佛准备落一场大雨。
阿强的鼻子猛地酸了：“妈的……我不想哭的。”
莫晓妍笑骂：“风吹的，懂？”
可下一秒，高志航的声音忽然冷下来：“所有人返回——南面出现大批敌机！”
北风像拖着刀口，呼——地把战场又卷紧了。海面很快被拉远，敌机的影子则成片铺来，像一张天罗地网。
“我们弹药……没了。”江玉娇声音干涩。
“光有油也飞不过去。”阿强低声说。
高志航沉默了一瞬，忽然缓缓说：“那就用机影压过去。”
“机影？”马静海一愣。
“俯冲，超低空，从他们头顶掠过。”高志航的语调像冰，让人心神一凛，“不要开火。我们就是他们的雷霆。”
飞机队列再次收拢，像猎鹰收翼贴向大地。敌机显然被这种不合常理的扑击吓住，一时乱了阵脚，四散拉开。
风声轰鸣，海面剧烈翻涌，耳中什么别的都听不见，只有心跳配着金属的低吟——那是人与钢一体的律动。
敌机被迫放弃追击，转向高空。就这样，救下的那艘船，像一叶孤舟，最终消失在地平线的光影里。
无线电忽然被杂音塞满，像一阵雨打在窗上，劈啪作响。混乱中，一个沙哑的声音挤进来——是船上的幸存者，通过简陋的岸边电台：
“……我们看见你们了……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短短几个字，让驾驶舱里的空气都凝固。
马静海侧过脸，悄悄抹了一下眼角：“他们……终于听见了。”
没有谁再开口。
天空很静，只有螺旋桨继续轰鸣，把热血和心声，一起碾进那片还在硝烟里的大地与江海。
“注意机群！”高志航在无线电里沉声，“十八架霍克，挂载检查完毕没有？”
“完毕——比我家锅还沉，”阿强插了一句，“飞起来得靠信念。”
“你要是掉下去，”莫晓妍冷哼，“就看你信念有没有翅膀。”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像从地底翻出来的雷，瞬间吞没了跑道的气息。十八架霍克驱逐机齐齐起飞，机头昂起，带着500磅**###**，像离弦的箭，直拔了蓝天的心脏。
空气被切成片，机翼下的长江在阳光里闪着幽蓝的光，像一条深藏脊骨的巨龙，默默注视着这群孩子般疯狂的勇士。
“搜索到吴淞口！”江玉娇的声音带着兴奋，“我看到一面可恨的太阳旗！”
“队形——变进攻！”中国队长嗓音冷冽如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