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钢的申请在执法堂走流程,按例需要凌无恙这位分管部分内务核查的执事副签。他没有立刻批准,而是以“兹事体大,需核对库房存量及过往调配记录”为由,将流程暂时压了下来。
这个举动合情合理,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尤其是做贼心虚者眼中,便如同平静湖面下暗涌的礁石。
凌无恙并未亲自去核查,他只是坐在执法堂内,看似处理其他公务,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着内务堂与器坊相关的区域。他新得的“蚀天”之力,对能量波动,尤其是与毒、蛊、诅咒相关的气息,变得异常敏感。
他在等。等一个信号,等一个确认。
三日后,深夜。
凌无恙正在精舍内打坐,指尖一缕灰黑色灵力如同活物般缠绕游走,不断变幻形态,模拟着各种毒物的特性。突然,他心神微动,感应到设置在执法堂档案库附近的一个隐秘警戒符文被触动了!那并非强行闯入,而是一种极其高明的、试图绕过常规禁制的渗透!
他眼中寒光一闪,身形瞬间自精舍内消失,如同融入夜色。
执法堂档案库,收藏着宗门历年卷宗副本,也包括一些资源调配的原始记录。此刻,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正悄无声息地穿梭于高大的档案架之间,指尖闪烁着微弱的幽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前方一座档案架上的玉简无声滑落!那身影反应极快,侧身欲避,然而,就在他移动的瞬间,脚下地面上一道早已布置好的、肉眼难辨的灰黑色符文骤然亮起!
“嗡!”
一股阴冷、粘稠、带着强烈侵蚀与麻痹意味的力量瞬间沿着脚底涌上全身!那身影闷哼一声,动作顿时僵滞,周身隐匿法术失效,露出了真容——赫然是内务堂的一名资深执事,王擎山的亲信之一,钱禄!
“钱师兄,深夜造访档案库,所为何事?”凌无恙平静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钱禄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原……原来是凌师弟。我……我白日里遗漏了一份紧要卷宗,怕耽误明日事务,特来取回。”
“哦?不知是哪份卷宗,竟让钱师兄如此挂心?”凌无恙踱步上前,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目光却如同冰锥,刺向钱禄。
钱禄眼神闪烁,强自镇定:“是……是关于上月灵草园产量核销的……”
“是吗?”凌无恙打断他,弯腰拾起地上那枚滑落的玉简,神识一扫,“可这枚玉简,记录的似乎是三年前一批‘星辰钢’的转运记录,目的地,标注的可是边境哨所,而非器坊啊。”
钱禄脸色瞬间惨白!
凌无恙把玩着玉简,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更巧的是,我方才核对近十年星辰钢调配记录,发现共有七批次,总计逾万斤的星辰钢,在出库记录上标注运往边境或某些废弃矿脉,但接收方的回执却要么模糊不清,要么干脆缺失。而这些记录,似乎都经由钱师兄您的手。”
他每说一句,钱禄的脸色就白一分,冷汗涔涔而下。
“钱师兄,你说,这些本该用于炼制法器、加固阵基的星辰钢,究竟去了哪里?”凌无恙逼近一步,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是被人中饱私囊,还是……流向了某些不该去的地方?比如,暗殿?”
“你……你血口喷人!”钱禄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尖声叫道,“凌无恙!你别以为立了些功劳就可以肆意妄为!诬陷同门,可是重罪!”
“诬陷?”凌无恙轻笑一声,指尖那缕灰黑色灵力骤然弹出,如同毒蛇,瞬间没入钱禄的眉心!
钱禄身体剧烈一颤,双眼瞬间失去焦距,脸上露出极度痛苦与恐惧交织的神色。凌无恙并未直接搜魂,那太过明显,而是动用了一丝“蚀天”之力中蕴含的碎魂特性,直接冲击其神魂防线,放大其内心的恐惧与破绽!
“说!星辰钢去了哪里?王擎山与暗殿有何勾结?‘蚀天计划’到底是什么?!”凌无恙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直抵钱禄神魂深处。
在极致的恐惧与神魂撕裂的痛苦下,钱禄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我说!是王长老!是他指使我篡改记录!星辰钢……大部分都通过黑市,暗中交易给了‘暗殿’!换取……换取他们提供的‘蚀魂引’和修炼资源!”
“蚀天计划……是暗殿旨在腐蚀我宗护宗大阵核心,并……并设法控制‘镇魔碑’,释放地下魔脉之力,制造混乱,里应外合……”
“王长老他……他想借暗殿之力,排除异己,甚至……甚至觊觎掌门之位!”
断断续续的供词,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档案库内炸响!
虽然零碎,但核心信息已然清晰!王擎山,宗门长老,竟真的与暗殿勾结,窃取宗门战略资源,图谋不轨,甚至妄图释放魔脉!
凌无恙收回那缕灵力,钱禄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眼神涣散,神魂已遭受重创。
凌无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取出留影璧,将钱禄的供词完整记录。
证据,到手了。
但他并没有立刻动手抓人,或者上报。王擎山毕竟是长老,树大根深,仅凭钱禄一人口供,未必能将其彻底扳倒,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他需要更稳妥,更致命的一击。
他将钱禄拖到角落,以其自身灵力伪造了一个修炼不慎、走火入魔导致神魂受损的假象,并清除了自己来过的所有痕迹。然后,他拿着那枚记录着星辰钢异常转运记录的玉简和留影璧,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档案库。
翌日,钱禄“走火入魔”的消息传开,并未引起太多关注,修行之人,此类意外时有发生。
而凌无恙,则带着那枚玉简,亲自去了一趟器坊,找到了正在养伤、但已能下床活动的张铁。
“张师弟,恢复得如何?”凌无恙笑容和煦。
“多谢凌师兄救命之恩!已无大碍,再调养些时日便可恢复修为!”张铁感激涕零。
“那就好。”凌无恙点点头,看似随意地将那枚玉简递给张铁,“我近日核查旧档,发现此份记录有些疑点,涉及一批本应拨付器坊的星辰钢,最终却不知所踪。张师弟素来耿直,对器坊事务也熟,可否帮我参详参详?”
张铁不疑有他,接过玉简,神识沉入。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这……这记录不对!三年前那批星辰钢,器坊根本未曾收到!当时还因此耽误了一批重要法器的炼制!我还曾向内务堂追问过,却被钱禄那厮以‘调往它处’为由搪塞了过去!原来……原来是被他们贪墨了!”
凌无恙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这份来自苦主的证词!
他安抚下激动的张铁,拿着玉简和初步“核实”的情况,找到了陈涛长老。
“长老,弟子核查资源调配,发现内务堂可能存在严重贪墨,涉及大量星辰钢等战略物资。”凌无恙呈上玉简和张铁的证词(记录版),语气凝重,“而且,负责此事的钱禄执事,昨夜在档案库疑似因心神不宁,修炼出了岔子,如今神魂受损,恐难再问询。”
陈涛长老看着玉简和证词,脸色铁青。贪墨战略物资,这可是动摇宗门根基的大罪!
“此事……是否与王长老有关?”陈涛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问道。他并非不知王擎山与凌无恙的过节,此事太过巧合。
凌无恙神色坦然:“目前证据仅指向钱禄执事操作失当,或有中饱私囊之嫌。是否涉及更高层,尚无确凿证据。但弟子认为,为澄清事实,维护王长老清誉,应立刻彻查内务堂近十年所有重要资源调配记录,并由执法堂与器坊、阵阁联合派出专人,清点核对现有库藏!”
他这番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点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又将王擎山暂时摘了出来,甚至摆出了“维护其清誉”的姿态,让人无法反驳。而联合清查,则能将事情彻底摆在明面上,让王擎山无法暗中操作。
陈涛长老深深看了凌无恙一眼,最终点头:“就依你所言!本长老即刻禀明掌门,成立联合清查小组,由你牵头负责!”
“弟子,领命!”凌无恙躬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网,已经撒下。
王长老,这次,看你如何应对?
好人请君入瓮,用的是阳谋,行的是正道,逼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