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提着保温盒回到家，心里却还惦记着刚才在林姨家看到的场景。他一边换鞋，一边看向正在客厅收拾的王秀芬，问道：“妈，我刚才看林姨还在厨房另外炒菜给晶晶，不是说好了给丽华的菜量加大就行了吗？怎么林姨还另起灶火，分开做了？”
王秀芬停下手中的活，解释道：“哦，这个啊。那个菜，给晶晶的菜还是她自己买的呢。”
李立：“啊！为什么？昨晚不是说了，增加的菜也是我们付钱就好了嘛。”
王秀芬：“今天早上我下楼，你林姨就在门口等我了，说要一起去市场。路上她跟我说的，说丽华这月子餐，讲究清淡少盐，好多调料都不能放，是为了下奶和恢复身体。晶晶正在长身体，学习又费脑子，口味和营养需求跟丽华不一样，不能总跟着吃一样的。”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你林姨说了，以前她一个人，凑合着跟丽华吃一样的也行，现在晶晶回来了，不能再那样。她说之前提的加量补钱是没考虑周全，得给晶晶单做。你是没看见她在市场那个仔细劲儿，给丽华挑的是下奶的鲫鱼，给晶晶买的是补脑的鲈鱼，分得清清楚楚。她这人啊，在吃食上，心里有本明白账，对谁该吃什么，门儿清。”
李建国正抱着小孙子轻轻摇晃，闻言插了一句，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就你实在。我看啊，淑慧这也不全是为了口味。她这是找了个由头，把补钱这事儿给绕过去了，免得咱们两家为这点钱心里不自在。”
坐在沙发上的孙丽华听到这话，微微蹙起了眉，语气有些复杂：“爸，妈，我们昨天不是都商量好了，不用林姨补钱了吗？她这样……是不是觉得我们肯定为难要不要这个钱，先一步堵我们的嘴？感觉……有点太见外了，像是不想欠着我们，或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有点看不起咱们家，觉得我们家不会出这点钱？”
李立立刻瞪了妻子一眼，声音沉了下来：“丽华！你怎么说话的？林姨是那种人吗？她这分明是体贴，不想我们为难，也不想委屈了晶晶！你怎么还能挑出理来了？”
王秀芬站在客厅中央，目光在儿子和儿媳之间来回游移，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她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帮谁说话。或者说，她内心深处也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仿佛有一团乱麻在心头纠缠不清。正当她陷入这种纠结与困惑之际，突然，她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默。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竟然是林淑慧。这个意外的来电，让王秀芬的心头不禁一震，思绪也随之被打断。
她有些意外地接起电话：“喂？淑慧啊？”
电话那头传来林淑慧温和的声音：“秀芬啊，吃了没？想不想一起去公园里走动走动？”
“公园？”王秀芬更惊讶了，“去哪个公园？去做什么呀？”
“就清涟公园，好久没去了，想去走一走，透透气。”林淑慧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王秀芬心里一动。清涟公园，她知道那里，那里有很多老年人去活动，淑慧和苏曼还是在那里认识的呢。倒是自己，自从家里添了孙子，她就像被拴在了家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晚上出门闲逛了。老伴李建国还能雷打不动地下去找老哥们杀几盘棋，她却要随时在家待命，生怕儿媳妇或者小孙子有什么需要，丽华找不到人使唤。
“让我……让我先问问啊。”王秀芬没有挂断电话，用手捂住话筒，转向孙丽华，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丽华，你林姨……叫我跟她去公园玩呢，我……我要不要去？”
孙丽华眉头立刻皱紧了，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妈！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多管着您，不让您出门似的！您想去就去啊，问我干嘛？” 这话听着是同意，但那语气和表情，分明写着不情愿。
王秀芬得了这句算不上痛快的话，对着电话赶紧说：“哎，淑慧，我这就下来。”
她挂了电话，跟李立和李建国交代了一声，便匆匆下楼了。
来到楼下，她才发现不止林淑慧一个人。苏曼和金晶也在。金晶背着书包，看样子是准备去上晚自习。
“姨婆！”金晶笑着打招呼。
“王阿姨。”苏曼也点头致意。
林淑慧解释道：“我们先送晶晶去学校，然后再去公园。苏曼也没什么事，就一起走走。”
原来，吃完晚饭后，林淑慧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心里那股因儿女沉默而生的、无处着力的失落感愈发清晰。她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胡思乱想，便对苏曼提议出去走走。去清涟公园，与其说是散步，不如说是一种情绪上的逃离，她想从那令人窒息的平静和期待落空的感觉里暂时挣脱出来，去开阔的地方透一口气。苏曼洞察了她的心思，自然欣然陪同。
四个人一起朝学校方向走去。金晶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林淑慧微笑着听着，偶尔回应两句。苏曼则和王秀芬聊着家常。
送完金晶，三个女人转身走向与学校一街之隔的清涟公园。晚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拂面而来，公园里路灯已经亮起，投射下昏黄柔和的光晕，有不少人在散步、锻炼。
走在熟悉的林荫道上，听着耳边的风声和隐约的广场舞音乐，看着湖面上倒映的点点灯火，林淑慧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把胸中的郁结都随着这晚风送走。
王秀芬看着老姐妹的侧脸，似乎也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心里那份因儿媳态度而产生的些许憋闷也淡了些。苏曼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半步的距离，用相机捕捉了一张两人在路灯下并肩行走的背影。照片里，两位银发老人的身影被灯光拉长，融入了公园宁静的夜色中。
这一刻，没有儿女的电话，没有家庭的琐碎，只有老姐妹之间无声的陪伴和这片刻属于自己的、自由的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