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周氏那尖利如淬毒冰锥的叫嚷,瞬间刺破了偏院内短暂凝聚的同仇敌忾。秦羽与小栓子脸色骤变!
“快走!”秦羽反应极快,一把将小栓子推向院墙,声音急促如鼓点,“从后墙翻出去,快!”
小栓子深知凶险,如灵猴般三两下蹿上墙头,回头担忧地望了秦羽一眼,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几乎在他身影隐去的刹那,“砰”的一声巨响,偏院那扇本就朽坏的木门被人从外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刺耳呻吟,碎木屑飞溅如雨。
周氏身边的大丫鬟春杏,带着四五个膀大腰圆、面色凶戾的婆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春杏双手叉腰,目光如刮骨钢刀扫过满院狼藉,最终落在独自立在厢房门口的秦羽身上——他脸色苍白(这回倒是有几分真切),身形单薄,春杏嘴角立刻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
“羽公子好大的架子!夫人吩咐查院,竟敢闭门不开?”她的声音尖细,满是挑衅。
秦羽心头怒火翻涌,脸上却竭力维持着受惊后的怯懦,还掺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委屈。他垂下眼睑,声音细弱发颤:“我……我方才在休息,没……没听清是谁……外面那么乱,我害怕……”
“害怕?”春杏嗤笑一声,步步紧逼,目光如探照灯般在秦羽身上及身后厢房扫来扫去,“怕是心里有鬼才怕吧!昨夜府里闹刺客惊扰贵客,夫人疑心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招来的!你这偏院平日里就阴气重,难保藏了什么腌臜物事!”
她手一挥,对婆子们厉声道:“给我搜!仔细搜!墙角、床底、箱笼,一处都不许放过!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婆子们如饿虎扑食般散开,动作粗暴地翻检起来。桌椅被推倒,福伯留下的几件旧物被胡乱抛洒,床铺被掀开,被褥撕扯得不成样子……与其说是搜查,不如说是蓄意的破坏与羞辱。
秦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床下!那个藏着日记、令牌、玉佩和毒锥的密窟!虽用砖石掩盖得严实,但婆子们如此疯狂翻找,难保不会被发现!
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装出符合年龄的恐惧,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必须引开她们的注意力,或是制造混乱!
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墙角那几包林医师(青囊)送来、尚未动过的草药上。一个冒险的念头瞬间成型。
就在一个婆子骂骂咧咧地走向床榻,准备检查床底时,秦羽忽然“哎呦”一声,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惨白如纸,一手捂住胸口,呼吸急促起来,仿佛旧疾复发。
“你……你们……”他声音虚弱,带着哭腔,“别动我的药……那是林医师给我开的……救我命的药……”他伸手指向墙角的草药包,眼神里满是“绝望”的依赖。
春杏和婆子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病发”弄得一愣。春杏狐疑地打量着秦羽,见他脸色煞白不似作伪,又听闻林医师——府中颇有名望的医者,心中不免有了顾忌。若真把这小孽种逼出个好歹,夫人或许不在意,但传出去终究不好听,尤其在这敏感时期。
“哼,装神弄鬼!”春杏嘴上不屑,却还是示意那走向床底的婆子停下,“去,看看那些药!”
婆子悻悻转身,走到墙角粗暴地扯开草药包,将药材抖落一地,用脚踢散仔细检查是否有夹带。
趁此机会,秦羽“虚弱”地靠在门框上,仿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眼角余光却死死锁定着床榻方向。他必须争取时间!
另一个婆子则翻检着桌上那点可怜的文具和秦羽练字留下的沙土痕迹。她拿起那截炭条看了看,又扔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穷酸样,也就配玩这些破烂!”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检查草药的婆子一无所获,骂骂咧咧地站起身。眼看她们的注意力即将再次投向床榻……
千钧一发之际,秦羽仿佛因“病痛”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踉跄”,手臂“无意中”挥动,将桌边一个本就摇晃的、盛着半碗隔夜冷水的破碗扫落在地!
“哐当!”瓷碗碎裂,冷水四溅!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春杏等人一跳,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来。
“你干什么!”春杏怒喝道。
“对……对不起……”秦羽“惊慌”地道歉,声音带着哭音,“我……我头晕,没站稳……”他一边说,一边“艰难”地蹲下身,似乎想去捡碎片,手指却“不小心”被锋利的瓷片划了一下,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他痛呼一声,将流血的手指含入口中,眼中泪光闪烁,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这一连串的“意外”与“病弱”,成功扰乱了春杏等人的节奏,也让她们对搜查床底的迫切性降低了几分——一个随时可能病发、连碗都拿不稳的废物,能藏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春杏皱着眉头,厌恶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秦羽,又扫过被翻得底朝天的屋子。除了破旧与狼藉,确实没发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那黑色令牌、诡异玉佩,都藏在床下砖石深处,安然无恙。
“行了!”春杏不耐烦地挥挥手,结束了这场闹剧般的搜查,“看来你这破地方,除了穷酸和晦气,也没别的了!你好自为之!”
她带着婆子们,如来时般气势汹汹地离去,留下满地狼藉与死寂。
直到她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远处,秦羽才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怯懦与痛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他看了眼被划伤的手指,随意用破布条裹了裹,快步走到床榻边检查藏匿点。
万幸,未被发现。
他靠在床沿坐下,长长舒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短短一刻钟的周旋,凶险程度不亚于任何一次刀光剑影的搏杀。
周氏……她果然坐不住了。这次搜查,是警告,是试探,或许也是她感到了不安,急于清除潜在威胁。自己必须更快了!
他望向窗外,目光投向祠堂与蕙兰院的方向。福伯的线索,小栓子的信息,还有自己手中的“玄煞令”与玉佩,都指向那两个地方。那里,藏着真相,也藏着致命的危险。
他站起身,开始默默收拾被翻得一团糟的屋子。当清理到墙角那些被婆子踢散的草药时,动作忽然一顿。
在一堆枯枝败叶般的药材残渣中,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样极其微小、与草药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是一小片……深蓝色的、边缘绣着金线的……丝绸碎片?
这颜色,这质地……与他怀中那片来自“雨过天青”瓷器的碎片,以及那枚深蓝色如意结,何其相似!
这碎片,是之前就混在草药里的?还是……刚才那些婆子搜查时,不小心从身上掉落的?
秦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