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传来的冰冷戏谑,像淬了冰的审判钟鸣,敲得秦羽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寸寸碎裂。他仰头望去,手指死死抠进墙砖的粗缝里,指节泛白,身体悬空如被钉在壁上的残蝶,连挣扎都显得徒劳。黑衣人逆光立在墙头,晨曦将他的身影拉得愈发高大狰狞,那股熟悉的阴冷杀意如毒蛇缠身,再次将他的气息牢牢锁死。
墙下,两名被甩脱的布衣汉子也追至墙根,粗重的喘息混着凶狠的目光,织成另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前无生路,后有追兵,身悬半空,气力耗尽——秦羽很清楚,自己已陷入绝境。
绝望如冰水般瞬间灌顶,他能清晰感觉到指尖因过度用力而麻木颤抖,随时可能松脱。难道就这么结束了?福伯的仇还没报,他还有太多不甘!
就在秦羽濒临放弃,握紧腰间短匕预备拼死一搏,哪怕只能在对方身上划下一道浅痕时,墙头上的黑衣人却迟迟未动。那双隐在阴影里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扫过他因紧绷而泛白的小脸,掠过他眼中交织的恐惧、不甘与残存的狠厉。
“啧。”黑衣人吐出一声意味难辨的轻响,戏谑的语气依旧刺耳,“倒比预想中多了几分韧劲。能从池塘边活下来,溜出府摸到土地庙,再逃到这儿……青衫那家伙,倒没白费功夫。”
他竟提起了青衫客!语气熟稔,还裹着一丝说不清是敌是友的评判。
秦羽心头剧震,哑着嗓子追问:“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避而不答,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如毒蛇吐信般钻入耳膜:“小子,想活吗?”
秦羽瞳孔骤缩,沉默着没应声——这分明是个陷阱。
黑衣人似也没指望他回应,自顾往下说:“给你个选择。告诉我,青衫客在土地庙跟你说了什么?关于那个老仆,还有镇国公府,他都透露了些什么?”语气里的探究与急切,半点藏不住。
秦羽瞬间恍然。这黑衣人或是他背后的势力,定是对青衫客极为关注,想摸清对方接触自己的目的与泄密内容。自己暂时没死,不过是还有“信息源”的价值罢了。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说实话绝不可行,那会暴露青衫客的意图,也会将自己推入更深的险境;可彻底激怒对方,更是死路一条。
他定了定神,脸上强挤出符合年纪的神态——掺着恐惧,又带着几分倔强,声音发颤地半真半假道:“他……他说福伯可能死了,是周夫人害的……还说我父亲,镇国公,他根本不管我……”这些话里,半是实情,半是孩童得知噩耗后的怨怼指控,半点不违和。
至于青衫客提及的“皇宫至尊”“变得有用”等敏感话语,他一字未提,彻底隐去。
黑衣人静静听着,面具下的目光闪烁不定,似在分辨话语的真假。
“就这些?”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就、就这些!”秦羽用力点头,声音里掺了哭腔,“他给了我点吃的,就让我自己回来!你们放了我,我要回去!”
墙下的布衣汉子对视一眼,齐齐望向黑衣人,等候指令。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死死锁着秦羽。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每一秒都像熬了半盏茶。秦羽只觉体力飞速流逝,抠着墙砖的手指已传来尖锐的刺痛,连手臂都开始发软。
终于,黑衣人直起身,低笑一声,意味不明。
“呵……倒是个会耍小聪明的。”他似已看穿端倪,却偏偏没有点破。
随即,他对着墙下两人随意挥了挥手。
那二人愣了愣,虽有不解,却不敢违逆,缓缓后退几步,让出一片空地,目光却依旧警惕地黏在秦羽身上。
黑衣人最后看了秦羽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算计,还有几分像是看到新奇玩物般的玩味。
“滚回去吧,小老鼠。”戏谑的语气再度响起,“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话音落,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掠下墙头,转瞬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身的压力骤然消散,秦羽浑身脱力,却不敢耽搁,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手脚并用地翻过墙头,重重摔在国公府的草地上。这一摔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趴在冰冷的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里衣,后怕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他活下来了——靠着一番半真半假的话,借着对方对青衫客的忌惮与兴趣,终究是险死还生。
秦羽挣扎着起身,不敢在此多留,踉跄着朝偏院摸去。他必须在天完全亮前,回到那个名义上的“囚笼”,抹掉所有外出的痕迹。
当偏院那熟悉的破旧轮廓映入眼帘时,他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可就在他伸手去推那扇虚掩的院门时,动作猛地僵住——
借着东方渐盛的天光,他清晰地看见,院门内的泥地上,靠近平日接收“馈赠”的墙根处,赫然印着几个陌生的脚印。那绝不是他的,更不是福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