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箫声如冰丝玉缕,缠上池塘边凝滞的杀机,将本就紧绷的空气拧成了一根濒临断裂的弦。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夜色的力量,每个音符都落得精准,仿佛吹箫者正于不远处闲立,静观此处风云。
秦羽背抵冰冷的岩石,掌心攥着短匕,冷汗早已浸透指缝。他瞥向拦路的黑衣人,又将惊疑的目光投向箫声源头——偏院的方向。是那个一直以图示授艺的神秘人?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黑衣人的反应远比秦羽剧烈。他瞬间收了锁定秦羽的目光,猛地转身,全身肌肉绷如拉满的弓,面罩下的双眼锐若鹰隼,死死钉住箫声来处。左手中的奇形短刃悄然转了角度,右臂原本僵硬下垂的姿态,也蓄起了随时暴起的力道。显然,这突兀的箫声,是他始料未及的致命威胁。
箫声未歇,曲调古朴悠远,似低诉往事,又含隐隐警告。它不急不躁,仿佛吹箫者全然无视眼前的生死之局,又或是,这一切早已在其掌控之中。
秦羽趁机急促喘息,思绪如乱麻飞转:神秘人此举是为救他?还是另有图谋?这黑衣人是谁?是周氏派来灭口的杀手?还是与池塘边的隐秘直接相关?
他见黑衣人注意力大半被箫声牵制,对自己的戒备明显松懈,心头一动——这是脱身的机会!他屏气凝神,脚尖轻点地面,试着向侧面挪去,想绕开对方的封锁。
可脚步刚动半寸,黑衣人虽未回头,左手短刃却骤然偏转,精准封死了他的去路。一股刺骨的杀意再度覆上秦羽周身,让他如遭冰封,瞬间僵在原地。
即便面对神秘箫声的施压,对方也从未彻底放松对他的锁定!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僵持里,箫声陡然剧变!先前的悠然古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急促短促的音节,带着金石交鸣之响,如战场金戈相撞,满是凌厉的挑衅。
这箫声似有实质,震得黑衣人浑身一颤!他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如困兽受激,眼中翻涌着暴怒,更藏着被看穿、被针对的惊悸。
“哼!”
一声冷哼突然炸响,既非来自黑衣人,也不是箫声方向,而是源于池塘对岸——那片黑衣人最初隐匿的竹林。声音苍老沙哑,带着居高临下的漠然。
还有第三人!
秦羽心头巨震,背脊发凉。这池塘周遭,竟潜伏了这么多不速之客?
随着冷哼落下,箫声戛然而止。
仿佛早有约定,拦在秦羽身前的黑衣人,在箫声断绝的刹那,狠狠剜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满是不甘与“暂且饶你”的狠戾。下一秒,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向后飘退,几个起落便遁入身后的黑暗,踪迹全无。
压在秦羽心头的杀意,骤然消散。
池塘边只剩秦羽一人,箫声的余韵似还在耳畔萦绕,对岸竹林里那未知的存在也依旧蛰伏。夜风吹过,卷来池水的腥气与淡得若有似无的血味,打在他汗湿的背上,激起一阵寒意。
他活下来了。借神秘箫声的干预,凭那声莫名的冷哼,黑衣人终究退走了。
可他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被更深的寒意攫住。方才短暂的对峙,让他清清楚楚看见了自己与这些暗处之人的天壤之别——他不过是漩涡边缘的蝼蚁,却已被拖入了远比想象中更深邃、更凶险的泥潭。
他不敢久留,连池边的拖痕与那疑似碎片的反光都不敢再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沿着来时的阴影,踉踉跄跄地朝偏院奔逃。
当他终于狼狈地翻过偏院那道矮墙,摔落在熟悉的杂草丛中时,早已力竭,虚脱地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惊魂未定间,他下意识抬眼,整个人却如遭雷击,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
平日接收“馈赠”的墙根下,此刻静静立着一道人影。
月光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一袭青衫素雅无华,脸上覆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木质面具。面具的眼孔后,一双眸子沉静如千年古井,正无声地凝望着他。
是那个吹箫人!是那个训练他的神秘人!
他,终究还是现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