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透窗棂的破洞,在积尘的空气里织出几道稀薄的光柱。秦羽缩在床角的阴影中,双眼干涩——他已在黑暗里睁了整夜。肩头的淤青泛着暗沉的紫,掌心擦伤的痂皮被冷汗浸得发疼,可这些都抵不过心底翻涌的惊悸。福伯被拖拽时踉跄的背影、周旺踹向门板的恶狠狠的脚、院门落锁时那声震得人耳膜发颤的巨响,像三柄冰冷的锥子,在他脑海里反复扎刺。
他下意识摸向怀中,粗布包裹的干粮硬实硌手,水囊的皮囊还带着一丝余温。昨夜那道突然响起的沙哑嗓音,还有凭空落在院里的食物与伤药,恍惚得像场梦。可腹中的暖意、掌心伤口上清凉的药膏触感,都在清晰地告诉他:那不是梦。
白日的偏院静得诡异。没有杂役的脚步声,没有远处院落下人的笑闹,连檐角的麻雀都绕着这方小院飞,仿佛这里罩着一层驱邪的晦气。饥饿与干渴暂时被压下,孤独却像院角的青苔,悄无声息地爬满四肢百骸,冻得他指尖发麻。
他不敢放声哭,只能把脸埋进散发着霉味的被子里,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像被遗弃的幼兽。不知哭了多久,泪眼朦胧中,他瞥见了嵌在门框缝隙里的小木匕。
那是福伯亲手削的,木柄被磨得光滑,刀刃虽钝,却透着几分硬气。秦羽爬下床,踮着脚用力拔下木匕,粗糙的木柄握在掌心,竟奇异地生出一丝安稳。这是他在这座宅院里,唯一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握着木匕蹲在地上,冰冷的泥地硌得膝盖生疼,却不妨碍他一笔一划地刻写“武”字。福伯教他写这个字时说“止戈为武”,他不懂其中深意,只记得福伯握着他的手,沉声道“要握紧自己的东西”。此刻木匕划过泥地,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像挣扎爬行的蚯蚓,可每刻一笔,心底的恐惧就淡一分——他在用力“握紧”点什么了。
暮色漫过院墙时,秦羽吃完了最后一小块干粮,将水囊塞回床底的砖缝里。他知道这点食物撑不过明日,必须想办法,可望着紧锁的院门,又只剩无力。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三声极轻的响动,不是石子落地,倒像夜雀的短啼,短促、有节奏,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秦羽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木匕瞬间攥紧,指节泛白。他贴着冰冷的门板缩好,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不敢大声。预想中的砸门声没有来,片刻沉寂后,墙根处传来“咕噜”一声轻响,像是小石子滚过地面。
又等了半柱香,确认没有动静,他才凑到门缝前,借着渐亮的月光往外瞧。墙根下,一片新鲜的梧桐叶裹着个小包裹,静静躺在枯草里。
是那个神秘人!秦羽的心跳快了几分,恐惧淡了,好奇与一丝微弱的希望涌了上来。他咬咬牙,猛地拉开门闩冲过去,抓起包裹就缩回院里,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小兽。
树叶里裹着三块松软的枣泥糕,还有一小包蜜饯,橙红的果脯透着清甜的香气,没有字条,没有多余的东西。
秦羽捧着包裹坐回床角,没有立刻吃。他摩挲着温热的枣泥糕,心里翻搅着说不清的滋味——这个神秘人像躲在暗处的眼睛,总能精准地看穿他的窘迫,在他快撑不住时递来援手。对方是谁?是福伯的朋友?还是和这座宅院有仇的人?他凑到窗棂前,望着墙外黑沉沉的夜空,第一次对那道高墙之外的世界,生出了既怯又盼的向往。
他知道自己弱小得像株墙头草,连院门都推不开。可此刻,他分明感觉到,在这令人窒息的牢笼之外,有一道微光,正悄悄落在他身上。
将食物藏进怀里,秦羽回到门边坐下,小手无意识地在泥地上划着“武”字。忽然,他停了手,抬起头望向院墙上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夜空,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只有自己能听见:“你……是谁?”
夜风掠过院墙,带起一声极轻的叶响,仿佛是谁的回应,又像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