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拓的朗朗言辞在大殿中回荡,字字泣血,句句含悲。当他念完最后一个字,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再也支撑不住满心的委屈,重重叩首于地,顿时失声嚎哭起来。
那悲戚的哭声撕心裂肺,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让一众老臣红了眼眶,纷纷摇头叹息:“这孩子,当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乾隆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半步,若不是王进宝眼疾手快扶住,险些摔倒在地。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乾清宫大宴群臣、觥筹交错之时,福康安一家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想到天地会逆贼竟敢趁虚而入,步军统领衙门玩忽职守,甚至连自己亲派的粘杆处暗卫都成了杀人利刃。
乾隆心中的怒火腾地窜起,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怒。
“反了!简直反了!”乾隆猛地甩开王进宝的手,一把掀翻身旁的案几。杯盏碗筷散落满地,清脆的碎裂声中,他指着殿外咆哮:
“步军统领衙门该当何罪?粘杆处竟敢背叛朕?!”
乾隆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灼人的怒意,“富察氏满门忠烈,为朕、为大清出生入死,竟遭如此算计!朕绝不轻饶!”
殿中群臣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和珅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偷偷瞥了眼面色惨白的福康安,心中暗自盘算;阿桂等老臣则面露痛惜,不住摇头。
乾隆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和珅,怒喝道:“你是步军统领衙门都统!兼管九门防务,这就是你给朕管出来的结果?!”
和珅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额角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发颤:“陛下息怒!奴才……奴才以为此事或有隐情,不可仅凭……”
“住口!”福康安周身气血翻涌,太阳穴青筋暴起,一个箭步冲上前,铁钳般的大手薅住和珅衣领,将人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
和珅踉跄着脚尖点地,官帽歪斜滑落,眼中满是惊恐。
“和珅!”福康安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我富察府满门血泊还未干,你竟说是一面之词?!”
他眼底血丝密布,脖颈血管凸起,若不是强撑着几分理智,早已挥拳砸下。
“福贝子!”阿桂疾步上前,双臂死死箍住福康安腰间,“暂且息怒!朝堂之上,容不得意气用事!”
福康安浑身剧烈颤抖,深吸几口气后,狠狠将和珅掼在地上,自己则重重跪倒在乾隆面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陛下!臣自弱冠从军,南征北战十余载,您指东臣绝不往西!景铄出生八载,臣在京中不足半载……”他声音哽咽,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蒙陛下厚爱,教导犬子免于纨绔,臣感恩戴德。可如今竟有人暗通逆贼,斩草除根……臣自问无愧于国,却护不得妻儿周全,朝中奸佞勾结匪类,使出这等见不得人的行刺手段!”
他声音陡然拔高,“陛下!《孟子》有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他们这般赶尽杀绝,实在欺人太甚!”话音未落,已泣不成声。
乾隆望着这对血泪交织的父子,想起福康安半生戎马、满门忠烈,喉头骤然发紧。苍
老的双手颤抖着扶起福康安,老泪纵横:“瑶林!朕视你如亲子,你今日之痛,朕感同身受!”他攥紧福康安的臂膀,骨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满殿噤若寒蝉的臣子,字字千钧,
“爱新觉罗的江山,若连你都不愿保,还有何人可信?何人可保?”
殿内死寂如坟,群臣齐刷刷伏地叩首,无人敢出一声。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偷偷望向痛哭的王拓与神色凝重的福康安,心中皆是一凛。
乾隆这饱含深意的话语,似是安抚,更似警告。在这朝堂之上,谁才是真正值得托付江山之人,不言而喻。
福康安浑身发颤,乾隆那番饱含深意的话语如重锤般砸在心头,竟让他一时忘了悲痛,呆望着这位半生追随、视若君父的帝王,喉间似被无形绳索勒住,发不出半分声响。
乾隆用力捏了捏福康安的臂膀,随后决然撒手。
乾隆俯身将几乎哭晕的王拓扶起,半拥着其缓步迈上台阶。
乾隆轻轻将王拓安置在龙椅上,自己则在旁侧坐下,伸手抹去少年脸上的泪痕,声音放得极软:
“好孙儿,莫要哭了,你这一哭,皇爷爷的心都跟着乱了。孙儿放心,天大的委屈,皇爷爷定给你讨回来。”
说罢,轻轻的把王拓搂在怀里。
安抚完王拓,乾隆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地扫向阶下群臣,暴喝道:“刑部尚书德保、大理寺卿邵日濂、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权之!即刻协同协同步军统领衙门彻查此案!朕要知道,究竟是何人敢与匪类勾结,使出这等鬼蜮伎俩!”他猛地转身,怒声道:
“所有涉案人等,不论官职大小、出身贵贱,一律拘押候审!若有包庇隐瞒者,同罪论处!”
三人领命,额头上满是冷汗,齐声高呼:“臣遵旨!”说罢便疾步退出大殿。
其余大臣也默默退回原位,殿内鸦雀无声,唯有王拓偶尔的抽噎声在空旷的大殿回荡。
乾隆脸色阴沉如水,突然冲着殿角厉声喝道:“彻查粘杆处!朕倒要看看,何人的胆子这般大,竟敢把手伸到粘杆处!”
王拓听到乾隆提及粘杆处,强忍着悲痛,急切说道:“皇爷爷,欲杀我之人已被制服,另有一人称同属粘杆处,现还在府中看守着,皇爷爷可派人前往府中拘押、问讯。”
乾隆听闻,不假思索地冲着殿角阴影处厉声下令:“都听到了吧?即刻前往富察府,把人给朕带回来!”
话落,只听殿角传来一道惶恐的声音回应道:“老奴遵旨!”
随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乾清宫再度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屏气敛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