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凝谶圣烛黄,龙章乍降御烟苍。
忽闻铃佩仙舟近,稚子床头认玉珰。
已至暮时。王进宝弓着身子,同身后一群小太监,急匆匆穿过月华门。
烟波致爽殿内乾隆侧身斜靠在紫檀榻上,双眼微阖。
“奴才给皇上请安!”
王进宝尖着嗓子,声音在殿内回荡。他恭恭敬敬地行着大礼。
“回禀皇上,福康安府上的事都已妥当安排。那龙虎山的张天师,果真是道法高深,所言之事,件件透着玄机。”
王进宝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张天师批命的详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向乾隆细细禀明。
他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那张写有谶语的素笺,双手高高举起。
乾隆接过诗笺,就着明亮的烛光。“九州盼治久旁徨,总有奇人辅世昌……”御目扫过字迹,连道三声:“好!好!好!”
“赏!”乾隆挥袖之间,东珠手串从袖口滑出半寸,“王进宝办事得力,赏绸缎十匹、银锭百两!”
“奴才,谢万岁爷赏!”
王进宝跪地谢恩。
乾隆又想起诗笺,谶语中“定家邦”三字,看得双目熠熠生辉。
他望着笺上墨迹,喃喃自语:“福康安现为三等嘉勇公,兵部并礼部合议,因其平定台湾有功,拟将其晋为一等嘉勇公,这孙儿……”
乾隆指尖来回地摩挲着“辅世昌”三字,目光扫到案头那封半日前在养心殿收到的密报。
朱批标注的辰时三刻,福康安府内东跨院的荷花池畔,景铄“失足”落水。暗卫初步探查时,便觉事有蹊跷——有黑影趁于宵禁潜入府中,过哨卡所持腰牌竟与几年前乾清宫失窃的内务府令牌极为相似。
想到福康安半月前刚率虎狼之师平定林爽文之乱,马蹄未歇便遭此算计,乾隆攥着诗笺的手青筋暴起。
那些蛰伏于暗处的势力,竟连稚子都不放过!更让他心生爱怜的是,景铄眉眼之间与早夭的二皇子一般模样,更难得的是此子聪慧自己平生仅。远超二皇子永琏。
“若按祖例,异姓封王需有天大的功绩……”乾隆将诗笺按在胸口,目光落在案头未批复的军报上。福康安多年东征西讨,辅邦定乱,立下战功无数。
三年前破白莲教时,儿子遭伏杀,长子为救幼弟,已终身困于轮椅之中。如今刚平定天地会在台湾的叛乱,幼子又遭屠戮,所幸已无大碍。
虽贝子之位尊贵异常,向来鲜少赐予异姓,但福康安这身世,乾隆自觉亏欠他甚多,如今景铄的命格又贵不可言,且深陷阴谋漩涡。
若破格加封其父,既能彰显皇恩浩荡,又可震慑宵小。随着自己年岁渐长,愈发渴望天伦之乐,如此也算对福康安的补偿。
乾隆忽又兴起将这孩子接入宫中教养的念头,或许这样便能斩断暗处那只搅弄风云的黑手。可接着想到自己接连夭折的几个皇子,一时心灰意冷,掐灭了这念想。
“来人!”乾隆突然高声唤道,声音低沉如雷,“拟旨,着礼部协同宗人府详议宗室封赏规制,明日呈朕御览。”
目光落在角落之处,轻声说道:“将福康安府中粘杆处的人,安排两个护于景铄身侧。”
话音落下时,月光穿过云层,将殿内“正大光明”匾额照得发亮,也照亮了帝王眼中翻涌的杀意与思量——他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动皇家血脉,又有谁能阻拦他护这“定家邦”的奇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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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府邸内,张灯结彩,檀香与佳肴的香气萦绕在中堂。福康安夫人携德麟、雅澜、梦琪已候在厅内,见玄衣白须的道长携少女随管家步入,赶忙迎上前。
夫人望着道长道袍上暗绣的云纹,又看向躲在他身后的少女,眼中满是好奇:“早闻天师道法通玄,今日一见,果然仙风道骨。还未请教天师尊讳?”
道长抬手抚须,声若洪钟:“贫道张玄清,乃龙虎山天师道第六十一代传人,自幼于上清宫潜心修道。小女素瑶,年方十二,承祖荫修习符箓丹道之术。”
话音刚落,只见那素瑶生得眉目如画,一双杏眼清透似晨露映日,琼鼻微挺,唇若含朱。月白道袍广袖上暗金线勾勒的八卦图,腰间琉璃九连环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泛着柔和的光晕。
八岁的梦琪一下子蹦到张素瑶跟前,踮起脚去够她腰间晃动的琉璃铃铛:“素瑶姐姐的铃铛会唱歌!快告诉琪琪,你是不是会法术?”
素瑶被逗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抬手轻晃铃铛,清脆声响如清泉击石。
她声音清脆如莺啼:“妹妹若想学,我便教你编草哨子,也能吹出好听的声音。”
一旁健壮丫鬟推着德麟的轮椅上前,少年苍白的面容泛起一丝薄红,倚着雕花扶手微微欠身:“张真人今日一眼便断明二弟神魂不守、元神虚浮之症。”
“能明察病因,此皆真人之功。小子虽卧病在床,也深知这份恩情。今日得见,实乃我府中之幸。”他目光转向素瑶,
“小仙姑到来时,二弟便有了起色,想来定是前缘注定。”
雅澜站在母亲身后,探出半张粉脸打量着素瑶,小声道:“母亲,她生得比画里的凌波仙子还好看,瞧那眼睛亮得像缀了星星。”
夫人拉过素瑶的手,只觉触手温润如玉,笑道:“素瑶姑娘这般灵秀,不知可愿与我家里的小姐妹做个伴?”
素瑶脸颊飞红,低头轻声道:“夫人谬赞,素瑶久居龙虎山,不通俗礼……”
张玄清在一旁抚须接话道:“小女长于道观,平时也无伙伴玩耍。夫人盛情,贫道父女却之不恭。”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通报声:“二老爷福隆安、四老爷福长安到!”
福康快步迎至阶前,只见两位兄弟匆匆而来。人未至声音先传了来:
“听闻张天师来给景铄诊治,我二人特来看望我这侄儿。”
“二兄、四弟,来得正好!”福康安拉住二人手臂,引向中厅,笑着说道,
“我要宴请张天师父女,你二人正好作陪。”
福隆安和福长安抬眼,见厅内张玄清仙风道骨,张素瑶灵动清秀,抱拳行礼:
“久仰天师大名,舍侄能得您救助,实乃我富察家的福气!”
一众丫鬟立刻鱼贯而入。眨眼间,菜肴摆满了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