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烂尾楼的地下室里,烟雾缭绕。罗虎把手中的烟蒂狠狠摁在墙上,火星在黑暗中溅开,又迅速熄灭。桌上摊着几张偷拍的照片——江亦谦和苏知予从医院出来、在花坊门口交谈、手牵手走在青枫巷里。
“虎哥,咱们烧了手稿,他们一周就重新画出来了。”黄毛青年低着头,声音发虚,“现在江亦谦的车上装了行车记录仪,花坊也加了监控,难以下手啊。”
罗虎猛地抓起照片,一张张撕得粉碎:“难下手?陈哥在里面受苦,你们跟我说难下手?”
碎片如雪般飘落。他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窗外透进一丝昏黄的路灯光,照在他阴沉的脸上。
“他们最在乎什么?”罗虎突然停下脚步,“不是公司,不是钱。是那个女的,还有她肚子里可能怀上的种。”
他转身盯着手下:“从今天起,四个人轮班,二十四小时盯着苏知予。我要知道她每天几点出门、去哪儿、见什么人、什么时候回家。”
“虎哥,这会不会太明显了?”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问。
“明显?”罗虎冷笑,“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有人在盯着。我要让他们每天都活在恐惧里,吃不下睡不着,自己把自己吓死。”
他走到墙边,手指划过一张锦城地图,最终停在生殖中心的位置:“特别是这里。她每周都要去,雷打不动。这里,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第二天清晨,知予花坊刚开门,宋晓棠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街对面停着一辆银色面包车,车窗贴着深色膜。这辆车从早上七点就停在那里,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没见人上下车。更奇怪的是,她出门倒垃圾时,隐约看见车里有点烟的火光。
“知予姐,”宋晓棠凑到正在整理花材的苏知予身边,压低声音,“你看对面那辆车,是不是有点怪?”
苏知予抬头望去。面包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毫无动静。但当她仔细看时,发现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了一条缝隙,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人影。
她的心微微一紧,但面上保持平静:“可能是在等人吧。别多想。”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悄悄给江亦谦发了条信息。不到十分钟,江亦谦就打来电话:“我让老杨过去看看。你今天别单独出门。”
老杨是江亦谦事务所的司机,早年当过兵,为人沉稳可靠。半小时后,他开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花坊门口,下车后径直走向那辆面包车。
面包车突然发动,快速驶离了。老杨记下车牌号,回到花坊对苏知予摇摇头:“套牌车。里面至少两个人,看见我过去就跑了。”
苏知予的手心渗出冷汗。她想起江亦谦刹车失灵的事,想起事务所被烧毁的手稿。这不是偶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报复。
下午三点,苏知予照常前往生殖中心复查。老杨开车送她,一路上格外警惕,不时观察后视镜。
“苏小姐,后面有辆车好像一直跟着我们。”老杨突然说。
苏知予回头看去,一辆灰色轿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她认不出车型,但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让她脊背发凉。
“能甩掉吗?”
老杨点点头,在下个路口突然加速转弯,连续穿过几条小巷。等他们重新驶上大路时,那辆灰色轿车已经不见了。
生殖中心的停车场里,老杨把车停在离入口最近的位置。“我陪您进去。”他说。
“不用了,”苏知予勉强笑了笑,“这里是医院,他们不敢乱来的。你在车里等我就好。”
她推开车门,快步走向大楼入口。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停车场里车辆不多,显得格外空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一下,又一下。
突然,两个男人从一排车后走出来,挡在她面前。一个戴着鸭舌帽,一个穿着黑色夹克,都是陌生面孔。
“苏小姐是吧?”戴鸭舌帽的男人开口,声音粗哑,“我们大哥想请你去坐坐。”
苏知予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去了就认识了。”黑夹克男人逼近一步,伸手要抓她的胳膊。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传来:“住手!”
老杨从车上冲下来,几步就跨到苏知予身前,将她护在身后。他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不算高大,但站姿挺拔,眼神锐利如鹰。
“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老杨的声音沉稳有力。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鸭舌帽冷笑道:“老头,别多管闲事。我们只要这个女人,你让开,免得受皮肉之苦。”
老杨没有退让,反而向前踏了一步:“我看今天谁敢动苏小姐。”
黑夹克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老东西,找死!”
停车场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苏知予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手机。老杨却异常镇定,他微微侧身,对苏知予低声道:“苏小姐,我拖住他们,你往大楼里跑,报警。”
“可是你……”
“快跑!”
老杨话音未落,黑夹克已经挥刀刺来。老杨侧身躲过,一记手刀劈在对方手腕上。弹簧刀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但鸭舌帽从另一侧扑上来,一拳砸向老杨的胸口。
苏知予趁机转身就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慌乱。她能听见身后打斗的声音,男人的闷哼,肉体撞击的闷响。她的手颤抖着按下了110,语无伦次地向接线员说明情况。
当她终于冲进生殖中心大楼,回头看去时,老杨正以一敌二,虽然落了下风,但死死拖住两人不让他们追来。保安闻声赶来,两个男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停车场出口。
警察赶到时,老杨的脸上已经挂了彩,颧骨处青紫一片,嘴角渗着血丝。但他第一句话问的是:“苏小姐没事吧?”
苏知予坐在大厅的长椅上,浑身发抖。护士给她披了条毯子,端来热水,但她连杯子都握不稳,水洒了一身。
“苏小姐受到严重惊吓,”医生对警察说,“建议暂时停止任何治疗计划,先观察一段时间。”
江亦谦是二十分钟后赶到的。他冲进大厅,看见苏知予蜷缩在长椅上的样子,眼睛瞬间红了。
“知予!”他冲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
苏知予在他怀中剧烈颤抖,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流泪。那种恐惧还萦绕在心头——刀锋的寒光,男人凶狠的眼神,老杨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警察做完笔录后,江亦谦带苏知予回家。老杨坚持自己开车:“江总,您照顾苏小姐,我没事。”
车上,苏知予一直沉默。直到车子驶入青枫巷,看见熟悉的院门,她才轻声开口:“他们想抓我。”
江亦谦握紧她的手:“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温景然已经联系了警方,他们会加强这一带的巡逻。”
回到家,苏振邦看见女儿苍白的脸色,什么都明白了。老人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去厨房熬了安神汤。苏知然也赶了回来,气得眼睛发红:“姐,明天起我天天跟着你,我看谁敢动你!”
晚上,苏知予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停车场那一幕,刀光,人影,老杨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她起身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巷口停着一辆警车,警灯在夜色中静静闪烁。
江亦谦从背后轻轻抱住她:“我在,爸在,知然也在。我们都在。”
“可是治疗……”苏知予的声音带着哭腔,“医生说要暂停。我们准备了这么久……”
“治疗可以等,你的安全最重要。”江亦谦将她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听着,没有什么比你和宝宝更重要。我们可以等,等到这些人全部落网,等到安全的时候再继续。”
苏知予靠在他怀里,泪水无声滑落。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警车的红蓝灯光偶尔扫过院子。这个夜晚格外漫长,而明天,又将面临怎样的未知?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感受不到生命的迹象,但她知道,有一个小小的希望正在那里孕育。为了这个希望,她必须坚强。
巷子里传来夜归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青枫巷的夜晚看似平静,但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而这场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