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并不知晓自己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真正让嬴政震怒的是王翦送来的一封信函。
此刻他安静地跪在殿外,不发一言。
大殿内,嬴政正与盖聂商议此次王翦建议他装病的缘由,御医则在殿外候命。
陛下装病倒是惟妙惟肖,颇有天分。”盖聂望着端坐榻边、手持奏折批阅的嬴政,语出惊人。
若换作旁人说出这番话,恐怕早已被拖出去问斩。
但盖聂不同,嬴政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合上奏折道:剑圣这是在夸赞寡人,还是在讥讽寡人?言外之意,彼此心照不宣。
陛下不担心长公子知晓?盖聂想到若是嬴长夜得知皇帝受伤,必定会不顾边关军务,快马加鞭赶回咸阳。
嬴政闻言骤然变色,拍额急道:朕竟将夜儿忘了...
盖聂见状轻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 ** 难得的慌乱。
上次见他如此,还是横扫六国、一统天下之时。
臣早已 ** ,连夷陵那边的强者也被瞒过了。”
嬴政这才明白盖聂早已安排妥当,此刻不过是在调侃自己。”你啊,还是当年脾性,可惜我们都老了。”忆及往昔, ** 眼中泛起追忆之色。
陛下,待长公子归来,您这是要...盖聂虽已猜透皇帝心思,真到这一刻仍觉恍然。
嬴政亦陷入沉思。
传位于嬴长夜后,他便能卸下重担,与老友寻处清幽院落,观花逗鸟,安享晚年。
待新帝登基,再为他择位贤后,享受寻常百姓含饴弄孙之乐。
只是骤然放下经营半生的朝政,终究会不习惯吧。
夜儿已堪大任,朕也该放手了。”嬴政闭目再睁,眸中岁月沧桑与坚定辉映。
盖聂默然。
他深知这位 ** 言出必行的性子。
唯愿陛下得偿所愿。”多年君臣,他比谁都明白对方所想。
但愿如此。”嬴政陷入短暂沉默。
扶苏公子还在殿外跪着。”盖聂想起这位无辜受累的公子,终是开口。
秋风渐凉,那单薄身影已跪了整日。
让他跪着。”嬴政语气不容置疑。
他要让扶苏记住这个教训。
比起嬴长夜抱病征战边关,在咸阳跪一夜又算什么?
这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嬴政突然冷笑,若论无妄之灾,夜儿幼时被东皇太一断言命格,不得不幽居皇陵...
记忆中那个瘦小身影至今清晰:儿臣不愿父皇为难。”
他还能怎样?夫子的教诲他始终谨记于心,从未敢有丝毫懈怠。
父皇,儿臣愿往皇陵守陵,恳请父皇恩准。”
年幼的嬴长夜恭敬地跪伏在地,脊背却挺得笔直。
那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回荡,至今仍清晰地萦绕在他耳边。
他明白,若此刻允准长夜离去,或许今生再难相见。
所幸苍天垂怜,多年后将这个儿子重新送回他身边。
当时他态度坚决,绝不同意让年幼的孩子独自前往皇陵。
那里若有人欺他年幼,谁来护他周全?
不可,寡人不准。”
话音刚落,嬴长夜便重重叩首,声音决绝:若父皇不允,儿臣便长跪不起。”
他深知朝野上下对父皇待他的态度。
即便父皇有心相护,他也不愿父皇的清誉因此受损。
宫中流言四起,父皇已为此数日未眠。
他既已长大,岂能让父皇再为此忧心?
嬴政只得勉强应允。
若非情非得已,他怎舍得将亲手抚育的孩子送去皇陵?
思及此处,嬴政只觉心如巨石所压,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夜儿所受之苦,岂非无妄之灾?
嬴政冷声质问盖聂,目光如冰刃般锋利。
若眼神能 ** ,盖聂早已殒命数百回。
陛下,扶苏公子与长公子不可相提并论。”
盖聂无奈扶额。
扶苏自幼长于深宫,怎及长公子命途多舛?二者本就不该比较。
嗯。”
嬴政不欲多言,随意应了一声。
为免盖聂继续纠缠,他挥手传下口谕:
扶苏回宫静思,此事与你无关。”
盖聂心中稍安,面上仍不动声色。
此番 ** 暂歇,但若扶苏再犯,除非长公子归来,否则无人能保。
陛下仁厚。”
盖聂奉上王翦送来的密信,恭敬呈予嬴政。
......
王府。
你转够没有?伤患就该静养,戏要做足。”
王夫人蹙眉望着在院中踱步的王翦。
军中如何她不管,但回府就得守她的规矩。
随便走走罢了。”
王翦回头见夫人面色不虞,连忙赔笑。
军中习性入府即改,否则夫人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他找谁哭去?
学会敷衍我了?戍边多年,归来头件事竟是糊弄我?
王夫人叉腰瞪眼,俨然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0191嬴政猜测
王翦心头一紧,赶紧告饶。
临行前特意嘱咐副将彻夜值守,若有夷陵密信务必妥善保管,待他明日亲阅。
副将深知事关重大,自然不敢怠慢。
......
扶苏寝殿。
公子染了风寒,需静养调理,近日切莫外出。”
扶苏回宫后突发高热,侍从手忙脚乱地请来御医。
太医院上下早已知晓今日之事,从院使到药童无不关切。
御医诊脉后神色凝重,侍从认真记下医嘱,忧心忡忡地送走御医。
扶苏旧疾新病一并发作,消息连夜传入嬴政耳中。
嬴政略一皱眉未置可否。
待侍卫退至殿门,忽听得 ** 冷声吩咐:
着太医精心诊治,若缺药材,可取自寡人私库。”
侍卫领命而去。
暗处的盖聂缓步而出,语带讥诮:秋老虎不足惧,倒是陛下您...
见嬴政无动于衷,他又道:陛下以为臣所言如何?
盖聂一向直言不讳,从不说谎,即便是对嬴政的讽刺也毫不留情。
若你此来只为嘲弄寡人,那便不必开口。”
换作旁人说出这等话,早已被拖出去斩首。
但盖聂不同,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嬴政此刻都不能动他。
其一,盖聂与嬴政多年君臣相称,更有知交之谊。
其二,盖聂始终守护在侧,将嬴政安危置于首位。
其三,盖聂乃嬴长夜之师,若这位师傅有个闪失,嬴政又该去何处寻人替代?
嬴政抬眼冷冷一瞥,手中朱砂笔却未停:陛下何必如此?打在儿身,痛在您心。”盖聂长叹一声,呼吸渐趋平缓。
若无他事,退下吧。”
嬴政此刻心烦意乱,不愿再听这些言语。
看着盖聂脸上的笑意,他便知此番前来并无要事,不过是送封信件,顺带嘲讽几句。
......
秦地边关。
长公子终于归来,这些时日可急煞我等。”
王离俨然已成为嬴长夜的忠实追随者。
他始终遵循嬴长夜的策略,几场战役皆取得辉煌胜利。
即便攻入楚地城池,百姓竟载歌载舞相迎。
古往今来,唯有大秦在长公子统领下能创此奇迹。
嬴长夜听其语气便知他们一直在暗中寻找自己,所幸动静不大。
孔子那边更是毫无察觉,大秦也未走漏风声。
嬴长夜配合地应声,继而问道:此话怎讲?语气中透着明显的质疑。
公子明鉴,此事未向陛下禀报。
我等对您忠心耿耿。”王离当即表明心迹。
马屁精。”副将适时出声,自是得了嬴长夜授意。
王离闻言不恼,只是尴尬一笑,搓了搓冻得发红的鼻子。
边关深秋寒意逼人,不知长公子能否适应。
长公子日后出行务必当心。”
知道了。”嬴长夜最后耐心应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去。
......
帅帐之内。
公子,边关大捷。”项燕见嬴长夜入内,神色凝重却语气轻快地说道。
如今秦军确已守住边关,援军未至之际,敌军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细说。”嬴长夜不疾不徐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项燕稍作迟疑,待嬴长夜示意后才娓娓道来:九大帝国与孔雀帝国已然决裂,我军未费一兵一卒...
其中或有蹊跷,但消息确实无误。”
......
嬴长夜闻言挑眉,未料局势竟至如此。
不过他深知这多半是迷惑之计,就如父皇假装养伤一般。
因何决裂?
嬴长夜直指要害。
在他看来,若非万不得已,双方绝不会轻易翻脸。
此事必有隐情,或是诱使秦军轻敌的圈套。
若真决裂,又怎会仍驻守一处?这般粗浅计谋背后,必藏更深的谋划。
分赃不均所致。”项燕抬眼观察嬴长夜神色,心知长公子并未全信。
如今局势全赖长公子掌控,孔雀帝国放出的消息,恐怕正是为了麻痹秦军。
继续盯着。”嬴长夜淡然吩咐。
他明白眼前不过是序幕,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自孔子图谋弑君夺位、染指苍龙七宿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注定走向终结。
无论结局如何,纵使同归于尽,我也定要将其首级高悬示众,让天下人看清这个为一己私欲毁去无数家庭的罪人——多少孩子失去父亲,多少妻子痛失丈夫!
公子!王离箭步冲入营帐,眉宇间尽是忧色。
这位戍边将领自接到长公子归营的消息便坐立不安,若非顾及军令,急报早已飞驰咸阳。
他深知若公子有何闪失,莫说父亲王翦饶不得他,自己亦无法原谅。
见嬴长夜安然无恙,王离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夷陵老祖随行护卫,终究是护得周全。
无妨。”嬴长夜眼底泛起暖意,这份战场淬炼的情谊令他语气都柔和几分。
抬眸问道:近日可有异动?
王离谨慎观察着公子神色,低声道:九大帝国表面平静,恐在酝酿阴谋。
更听闻其援军将至...话音微顿,突然单膝跪地:末将斗胆进言,若遇险情,请公子以社稷为重先行撤离!
这番肺腑之言脱口而出时,连王离自己都觉诧异。
曾几何时,他也以为这位病弱公子不过庸碌之辈。
直到目睹农家之战中那道苍白身影运筹帷幄,方知何为大智若愚。
跳梁小丑罢了。”嬴长夜唇角勾起讥诮。
王离闻言恍然,想起公子昔日将农家比作瓮中鼠辈的旧事,顿时心下大定。
还有一事,九大帝国与孔雀王朝似生龃龉。”王离眼中精光乍现。
那些联手上演戏码的仇敌,终要血债血偿!
议。”
察觉六 ** 气息临近,嬴长夜挥退王离。
展开王翦密信时,他瞳孔骤缩——父皇病体竟与九大帝国有关!信笺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映得那双凤目寒芒凛冽。
0194九大帝国的末路
咸阳城内的暗桩仍在蠢动。
嬴长夜冷然轻笑,放长线方能钓大鱼,此刻收网未免无趣。
仅此而已?他看向项燕。
九大帝国精锐确于明夜抵达。”项燕苦笑。
那道冰冷目光已说明一切——公子早已知晓。
那位...正千方百计要对付您。”
嬴长夜指尖轻叩案几。
孔子自身难保,何况夷陵老祖如鲠在喉?想动大秦疆土,先问过那柄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