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满老街,驱散了夜的寒意。对于大多数街坊而言,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但对于吕辉然,以及那些被他昨夜无形中“点亮”的节点而言,这片街区仿佛从一场深沉的睡眠中苏醒,焕发出一种内敛而坚韧的生机。
吕辉然坐在老宅院中,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却异常清明。他细细体会着自身与这片街区“现实场”的变化。那数十个被他以“初火”微光意念祝福过的“心锚”——刘奶奶的收音机、王胖子的炭火余烬、李大爷的兰草、邻里间的约定、林晚照的花店……它们如同一个个微型的能量漩涡,不仅自身散发着稳定而温暖的“现实”波动,更与地脉、与街坊们日常流露的意念隐隐共鸣,共同构成了一张无形却坚韧的“光网”。
这张“光网”并非坚不可摧的壁垒,更像是一种渗透在生活每个角落的“免疫力”。当外部那阴冷的“侵蚀之网”试图渗透时,便会受到这股源自生活本身的、庞大而杂乱的“真实”力量的排斥与消解。渗透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甚至在某些区域出现了停滞。
“感觉怎么样?”吕辉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林晚照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一碟咸菜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关切。她虽然无法感知能量的变化,但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吕辉然和这条她熟悉的街道,似乎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
“好多了,谢谢晚照姐。”吕辉然接过粥碗,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暖意,笑了笑,“感觉……心里更踏实了。”
他说的是实话。与这片土地、这些街坊的联系越紧密,他自身作为“守夜人”的根基就越稳固。那枚金色符箓的运转越发流畅,甚至连识海中那枚“初火之契”的微光,在经历了昨夜的“使用”和此刻平和环境的温养下,也似乎更加凝实、活跃了几分。它仿佛很“喜欢”这种充满生机与秩序的“现实”环境。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上午,王胖子咋咋呼呼地跑进老宅,带来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
“怪了!征收办那边今天贴出新通知,说要成立什么‘居民协商理事会’,邀请咱们街坊派代表去开会,讨论‘和谐征收、共同发展’?”王胖子挠着头,一脸困惑,“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们转性了?”
吕辉然和爷爷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绝非转性,而是墨教授在正面渗透受阻后,换上的另一副面孔,试图从规则和人心层面进行分化、瓦解。所谓的“协商”,恐怕充满了陷阱和话术。
“黄鼠狼给鸡拜年。”吕大爷哼了一声,灌了口酒,“让几个脑子清醒、嘴皮子利索的去,看看他们到底耍什么花枪。记住,核心就一条——不搬。”
“明白!”王胖子用力点头,“我这就去跟刘奶奶、李大爷他们说道说道。”
王胖子走后,吕辉然眉头微蹙:“爷爷,他们这是想拖延时间?还是另有图谋?”
“两者皆有。”吕大爷目光深邃,“拖延时间,可以让那张‘侵蚀之网’继续缓慢生效,积少成多。另一方面,通过所谓的‘协商’,他们可以摸清街坊里谁是可以拉拢的,谁是顽固的,寻找弱点,甚至制造矛盾,从内部攻破。别忘了,人心,是最复杂,也最容易被动摇的。”
吕辉然心中一凛。的确,再坚固的堡垒,也怕从内部被攻破。墨教授这一手,比单纯的武力威胁更加阴险。
“那我们……”
“以不变应万变。”吕大爷打断他,“你昨晚做的就很好。继续夯实你的‘根基’,让这片地的‘魂’更亮,更稳。只要人心不散,烟火气不绝,他们那些魑魅魍魉的手段,就难有作为。”
吕辉然重重点头。他明白,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多地集中在看不见的层面——意志的较量,人心的争夺。
接下来的几天,吕辉然的生活节奏似乎恢复了“正常”。他依旧每天在街区里转悠,帮东家修修电器,陪西家下下象棋,听着街坊们唠叨家长里短,也关注着那个“协商理事会”的进展。
果然,如同爷爷所料,征收办派出的代表巧舌如簧,许以各种优厚条件,试图分化街坊。部分年轻一辈或者家境困难的,开始有些动摇。但以刘奶奶、李大爷等几位老人为核心的“坚守派”态度坚决,寸步不让,王胖子等人则在一旁插科打诨,搅乱对方节奏,会议往往不欢而散。
吕辉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他能感觉到,街区内那无形的“光网”,随着街坊们情绪的起伏而微微波动。当坚守的信念占据上风时,光网便明亮稳固;当出现动摇和分歧时,光网便会泛起细微的涟漪,甚至出现些许暗淡。
他更加确信,守护这片土地,不仅仅是守护物理意义上的建筑,更是守护这份凝聚的人心,这份独特的“生活之魂”。
他行走在街上,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感知,而是开始主动地、不着痕迹地,以自身那融合了“守夜人”与“初火”特质的气息,去安抚那些躁动的节点,去强化那些坚定的意念。他就像一个细心的园丁,不断修剪、浇灌,让这片“心锚”之网愈发璀璨。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自身力量的运用也愈发纯熟。那丝“初火”微光,仿佛成了他意念的延伸,虽不能移山填海,却在微观层面,拥有着定义“存在”、净化“虚无”的奇妙能力。他甚至尝试着,将一丝微光融入一句安慰的话语,一个鼓励的眼神中,发现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安定心神的效果。
这让他对“初火之契”的本质,有了更深的理解。它或许并非毁天灭地的武器,而是维系“存在”本身的一种根源性力量。
然而,就在他逐渐适应这种新的斗争方式,以为能凭借“心锚”网络与对方长期周旋时,一股新的、截然不同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心头。
不是来自地面那张“侵蚀之网”,也不是来自谈判桌上的唇枪舌剑。
而是来自……地下。
更深处,更黑暗的地方。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边持续不断的能量波动和“现实场”的稳固变化……惊醒了。
与此同时,一直表现得很“规矩”的墨教授,在某次不欢而散的协商会后,透过金丝眼镜,深深地看了一眼吕辉然所在的老宅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计谋得逞般的弧度。
他低声对着衣领处的通讯器说道:
“‘鱼饵’已发挥作用,‘深潜者’开始躁动。准备执行‘清塘’计划。”
风雨,并未停歇,反而正在酝酿一场来自更深、更黑暗处的滔天巨浪。
吕辉然站在老宅院中,抬头望向看似晴朗的天空,眉头紧锁。
他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深处,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令人灵魂战栗的……蠕动感。
第三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