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期满,分毫不差。
当那熟悉的、边缘跃动着赤金光焰的空间裂隙在老宅后院再次无声展开时,早已守候在侧的青鸾、吕老爷子等人立刻凝神望去。
灼热的气息率先涌出,带着地心熔岩与古老源火的燥烈。紧接着,一道身影自裂隙中缓缓踏出。
正是吕辉然。
与七日前的苍白虚弱相比,此刻的他,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仿佛被烈日充分洗礼过的微红。裸露在外的臂膀与胸膛,肌肉线条更加流畅分明,隐约可见皮肤下似有暗金色的微光流转。最显着的变化,是那双眼睛——原本深邃的眼眸,此刻更添了几分内敛的神光,目光沉静时如古井无波,顾盼间却仿佛有星火跳跃,透着一股经过千锤百炼后的、难以言喻的坚韧与通透。
他左肩原本包裹的厚厚绷带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松的旧衫。肩膀活动自如,虽然新生的皮肉骨骼比起右肩仍显些许单薄,颜色也略浅,但那顽固盘踞的阴寒之气已荡然无存,只余下淡淡的、属于净炎淬炼后的暖意。
“辉然!”林晚照第一个冲上前,眼圈瞬间红了,想触碰他的左肩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紧紧抓住了他的右臂。
“没事了,晚照。”吕辉然温和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涅盘薪火在体内平稳流淌,带来充沛的力量感,也让他心绪更加宁定。
王胖子绕着吕辉然转了两圈,啧啧称奇:“好家伙!精气神都不一样了!那什么池子真这么神?看着比之前还结实!”
吕老爷子拄着竹杖,目光如炬,上下打量一番,缓缓点了点头,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能感觉到,孙儿不仅伤势尽复,其体内那股“火”的气息,变得更加精纯、更加内蕴,甚至……隐隐与脚下这片大地、与那盏“尘光”古灯的联系,也似乎加深了一层。
青鸾走上前,肩头的“虚空”隼歪头打量着吕辉然,发出清越的鸣叫。她本人则平静开口:“看来净炎池淬体效果显着,道伤已除,根基亦有所巩固。按例,需进行‘净魂勘验’,确认规则烙印无异常。”
吕辉然坦然点头:“有劳。”
两人来到静室。青鸾并未使用什么复杂仪式,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一点纯净的银色光点,轻轻点向吕辉然眉心。光点没入,一股清凉、平和却极具穿透力的意念,缓缓扫过吕辉然的识海。
青鸾的意念首先触及的,是那枚融合了“逆源汲寒大阵”部分规则的奇异符文。符文静静悬浮,流转着暗金与银黑交织的微光,但整体状态稳定,并无失控或被污染侵蚀的迹象。其蕴含的规则信息,也基本保持着“记录”与“理解”的状态,并未向“认同”或“转化”异变。
随后,她的意念掠过那簇涅盘薪火。火焰跃动,温和却坚定,散发着守护、净化与包容的意蕴,与之前相比,火焰核心那点炽白似乎更加凝实,外层的星辉与淡蓝脉络也更加清晰和谐。最重要的是,火焰之中,再无半点“寒主”道伤残留的冰冷气息。
勘验持续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青鸾收回手指,眼中闪过一丝细微的讶异。她不仅确认了吕辉然状态良好,更隐隐感觉到,对方的灵魂与心火,在经历过净炎池的极致淬炼后,似乎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蜕变”,变得更加坚韧、更加“通透”,甚至……对某些规则层面的波动,拥有了更强的感知与抗性。
“规则烙印稳定,无污染迹象。心火本源纯粹,涅盘根基稳固。”青鸾做出结论,“此次勘验通过。不过,”她话锋微转,“你识海中似乎多了一些……古老的记忆残片?与‘尘光’古灯及上古传承相关?”
吕辉然没有隐瞒,将在净炎池中心魔引动下看到的、关于“守炬者”战斗与“尘光”传承的模糊画面,以及最后“寒主”那冰冷的宣告,选择性地告诉了青鸾。
青鸾听完,沉默良久,清冷的脸上露出罕见的肃穆。“‘守炬者’的传承记忆……‘寒主’的真名宣告……此事牵扯甚大,已超出常规事件范畴。我会立刻将此情况加密上报长老会最高决议庭。在得到进一步指示前,你需加倍小心,那‘寒主’既已记住你,未来恐有更多针对。”
她顿了顿,又道:“另外,关于‘守炬者’传承,你既已窥见片段,或许意味着你与那上古誓约的关联比我们预想的更深。‘尘光’古灯务必妥善保管,它不仅是钥匙,可能也是……某种信物或坐标。”
吕辉然郑重点头:“我明白。”
勘验结束,两人回到院中。苏小青早已按捺不住,举着“灵枢板”凑上来,眼睛放光:“吕先生!你的能量频谱又变了!更加稳定深邃,而且与周围环境能量的亲和度提升了至少十五个百分点!还有还有,翠珠昨天醒了!虽然还很虚弱,但它好像对您的气息反应特别明显,一直朝着您屋子的方向叫……”
翠珠醒了?这倒是个好消息。吕辉然看向苏小青怀中,那只翠绿色的鹦鹉果然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虽然羽毛仍有些黯淡,但精神头看起来好了不少,见到吕辉然,竟微微动了动翅膀,发出细微的、带着依赖意味的鸣叫。
“看来翠珠的恢复,也与您这次淬体后更加精纯平和的‘火’之意境有关。”苏小青分析道,“它本质属木,木生火,但您的火如今已非暴烈,而是蕴含着滋养与生机,对它大有裨益。”
众人正说话间,墨守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冷硬模样,但手中却多了一份用特殊皮革封存的卷宗。
“青鸾联络使,吕辉然。”墨守的声音毫无波澜,“长老会紧急加密通讯,关于西北‘霜痕’及‘大裂谷’关联节点的进一步调查,已有初步结果。另外,针对‘寒主’意志苏醒迹象,决议庭已启动‘古神观测’预案,命我等加强对相关古籍、遗迹及异常能量波动的监控,并开始追溯‘葬火地’确切坐标。”
他将卷宗递给青鸾:“详细情报与后续任务指令在此。其中部分内容,涉及‘薪火’权限范围,由你酌情传达。”
青鸾接过卷宗,快速浏览,眉头微蹙:“‘霜痕’源头,疑似指向‘冰魄谷’?那里是‘归寂道’已知的几处古老据点之一……还有,‘古神观测’竟然动用了‘岁月镜’的碎片进行溯源?看来长老会此次是下了决心要查清‘寒主’的底细了。”
吕辉然静静听着。冰魄谷?岁月镜碎片?这些陌生的名词背后,显然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与更庞大的行动。自己虽然刚刚恢复,但已然被卷入这漩涡的中心。
“我的任务是什么?”他直接问道。
青鸾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考量:“卷宗提及,在追溯‘葬火地’坐标时,探测到数个微弱但古老的‘源火’共鸣点。其中一个,与你手中的‘尘光’古灯,以及你自身涅盘薪火的气息,有微弱的同源感应。长老会希望,在你状态允许后,能协助定位并探索这些共鸣点,或许能找到更多关于‘守炬者’传承的线索,甚至……其他类似‘尘光’的遗物或契约。”
寻找其他“守炬者”遗泽?这无疑是与自身道路紧密相关,也极其危险的任务。
“另外,”墨守补充道,看向吕辉然的左肩,“鉴于你已祛除道伤,实力稳固,戒律堂认为,可适度增加你的实战与侦查任务,以应对‘归寂道’可能加剧的活动。具体安排,将由青鸾联络使协调。”
压力与机遇并存。吕辉然没有犹豫:“我随时可以开始准备。”
接下来的几日,老街在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涌动。
吕辉然一边继续巩固净炎池淬体的成果,熟悉涅盘薪火蜕变后的特性与威力,一边通过青鸾获取“守门人”提供的关于“冰魄谷”、“源火共鸣点”等情报,开始进行知识储备和行动推演。
他发现,涅盘薪火在融入净炎之力与彻底驱除寒力道伤后,对“火”的掌控达到了新的高度。不仅能外放形成更具威力的攻击与防御,更能以极其精微的方式内敛温养,甚至可以通过与“尘光”古灯的深度共鸣,隐约感知到极遥远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呼唤”——那很可能就是青鸾所说的“源火共鸣点”。
苏小青则彻底进入了研究状态,整天抱着“灵枢板”分析各种数据,试图建立更完善的“归墟”能量模型和“薪火”对抗数据库。翠珠在她的悉心照料和吕辉然偶尔以温和心火之意的帮助下,恢复得很快,已经能重新站在苏小青肩头,虽然还不能长时间飞行和施展“清心翠鸣”,但那份敏锐的感知力似乎有所增强。
吕老爷子变得更加沉默,时常独自在院中或地下密室(封印处)久坐,摩挲着那根老旧竹杖,不知在思索什么。林晚照则默默承担了更多家务,将担忧藏在心底,只是每日为吕辉然准备药膳和换洗衣物时,目光停留的时间更长了。
王胖子则成了最紧张的人,整天在老街内外转悠,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用他的话说:“辉然现在可是‘重点人物’,咱们老街更是‘重点保护区’,可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这一日傍晚,夕阳将老街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吕辉然结束一天的修炼,坐在槐树下,手中把玩着那盏已然恢复了些许灵性、灯芯重新燃起一点微弱金焰的“尘光”古灯。古灯在他涅盘薪火的温养下,似乎也在缓慢复苏,那缕金光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些。
他闭目凝神,尝试以心火沟通古灯,循着那丝微弱的“呼唤”感应去探寻。
意识仿佛沿着一条无形的、由温暖火光构成的丝线,向着西北方向无限延伸。越过千山万水,穿过荒漠戈壁,那“呼唤”的源头,似乎在一片被冰雪覆盖、却又隐隐透出赤红地热气息的奇特山脉之中……
就在他心神沉浸于这遥远感应之时——
“吕先生!青鸾联络使传来急讯!”苏小青略显慌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打破了傍晚的宁静,“监测到老街东北方向,约五十里外‘落霞坡’,出现异常的、小规模‘归墟寒气’聚集!能量特征……与之前刘建国身上的‘霜痕’标记高度相似!而且,似乎有微弱的空间扰动!”
落霞坡?五十里外?吕辉然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暗金色火苗一闪而逝。
“归寂道”的触角,果然从未远离。而且,这次似乎……离得更近了!
第九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