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尽的黑暗。
吕辉然感觉自己在下沉,沉入比古井更深的冰洋底部,沉入连时间都冻结的“归墟”尽头。意识碎成了千万片,在绝对的寒冷与死寂中飘散。心灯火苗微弱得只剩下一个概念性的“存在”,随时会彻底融入这片永恒的黑暗。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临界点——
一滴滚烫的、带着微腥铁锈味的液体,滴落在虚无的“水面”上。
不是水,是血。他自己的血。
这滴血,蕴含着他对老街的眷恋,对晚照的不舍,对爷爷的承诺,对“守炬者”遗志的共鸣,对那场上古战争的悲悯,以及对“归寂道”暴行的愤怒……它是“生”的浓缩,是“情”的结晶,是“念”的凝聚。
血滴落下的位置,恰好是那片沉入他意识深处的、银黑交织的“逆源汲寒大阵”拓印图案的核心。图案早已黯淡模糊,几乎与黑暗同化。但这滴滚烫的、承载了太多“生”之信息的心血,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印在了那冰冷死寂的规则结构之上!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无法形容的剧烈冲突在吕辉然的识海最深处爆发!
那代表着灭绝与冻结的“归墟”规则,与这滴蕴含着极致守护与生命执念的心血,发生了最本源、最激烈的碰撞!
这不是力量的对轰,而是存在本质的相互否定与侵蚀!
极致的痛苦,远超肉身,是灵魂被撕裂、被灼烧、又被冻结的酷刑!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那原本即将彻底熄灭、融于黑暗的心灯火苗,却仿佛被这滴心血点燃了最后的、也是最璀璨的薪柴!
《薪火相传》的心法真意,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聚何物?聚此滴心头热血!聚万死不改之守护志!
燃何物?燃此身此魂为火炬!燃绝望中一线不屈光!
传何物?传此念此情此领悟!传破晓前最黑暗之希望!
“给我……燃起来啊!!!”
一声无声的呐喊,响彻识海!
那微弱的、仅存概念的心灯火苗,非但没有在痛苦中湮灭,反而如同凤凰涅盘,从那滴心血与“归墟”规则的激烈冲突中,汲取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与“理解”,轰然重生!
新的火焰,不再是纯粹的金红,也不再是金红与淡蓝的简单交融。它呈现出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内敛、却蕴含着无穷生机的暗金色!火焰的核心,是一点纯净无比的炽白,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火焰的外层,则隐隐流转着银色的星辉与一丝极淡、却异常坚韧的冰蓝脉络,仿佛将“星辰”、“归墟”的部分特性也包容、理解、转化为了自身的一部分!
这不再是简单的“心灯”或“薪火”。这是历经了“源火鉴”的启迪、“万古劫灰”的淬炼、“寒池之眼”的威压、“观星台”的智慧洗礼,并在最终绝境中,以自身心血与守护信念为引,融合了对手部分规则“理解”后,涅盘而生的——涅盘薪火!
火焰重燃的刹那,那滴心血也与银黑拓印图案完成了最后的、惨烈的融合。图案没有消失,而是被这涅盘薪火强行“炼化”、“重铸”,化作一枚极其复杂、散发着暗金与银黑双色微光的奇异符文,深深烙印在了吕辉然识海的核心,与那涅盘薪火融为一体。
这枚符文,便是“逆源汲寒大阵”部分核心规则的“烙印”与“破解密钥”!它不再是敌人的武器,而是成了吕辉然理解“归墟”规则、甚至在未来可能进行针对性反制或干扰的……宝贵“战利品”与“知识库”!
与此同时,涅盘薪火的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照亮、修复、贯通了吕辉然近乎枯竭的经脉与濒临破碎的识海!那被“归墟”寒气侵蚀、冻结的部分,在这蕴含着“净化”、“新生”与“包容”意蕴的涅盘之火照耀下,迅速消融、修复,甚至变得更加坚韧、通透!
“呃——!”
现实中,倒在“观星台”冰冷星图上的吕辉然,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暗金色的火光一闪而逝,深邃如夜空,却又仿佛燃烧着不灭的星辰。
他感觉身体依旧虚弱,经脉中传来新生般的刺痛与麻痒,识海也有些胀痛。但那股濒死的冰冷与无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而后立、仿佛脱胎换骨般的清明与力量感!涅盘薪火在体内静静燃烧,虽然总量远未恢复,但其“质”与“意境”,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第一时间看向四周。
石门已然破碎,巨大的缺口被一层燃烧般的银光勉强堵住,那是“虚空”隼所化,光芒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缺口外,是青鸾焦急苍白的面容,以及三名灰烬行者正拼命攻击着试图绕过银光、从裂缝渗入的寒气触手。苏小青倒在稍远处,被翠珠用微弱的绿色光晕护着,生死不明。
裂谷上空,那巨大的“逆源汲寒大阵”虽然因为之前刹那的紊乱而威力稍减,但此刻已然重新稳定,黑暗漩涡缓缓旋转,继续无情地抽取着地脉生机,灰黑色的寒潮依然笼罩天地。
危机,并未解除。
但吕辉然心中,已然不同。
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落向星图。之前滴落鲜血的位置,那银黑拓印已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但他识海中的那枚奇异符文,却与星图产生了微妙的共鸣。他能“感觉”到,这座“观星台”遗迹,因为刚才他心血与星图的交融,以及涅盘薪火重生时散逸的波动,似乎与他建立了一种更深层次的联系。星图法阵的运转,在他眼中变得更加清晰可辨。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
通过识海中那枚融合了“逆源汲寒大阵”部分规则的符文,他清晰地“看”到了外界那庞大法阵的几处关键“规则震颤点”和“地脉耦合锚点”!那是大阵能量流转不可避免的薄弱环节,也是其与地脉深度连接、进行掠夺的“血管”!
“青鸾!”吕辉然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透过“虚空”隼的屏障,清晰传出。
青鸾猛地回头,看到坐起的吕辉然,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你醒了?!”
“听我说!”吕辉然语速极快,目光如电,“大阵有弱点!空中法阵,能量汇聚点有七个‘震颤间隙’,按北斗方位循环,每次持续不到一息!地面与地脉的耦合,主要有三个‘锚点’,分别在巽位(东南)、离位(正南)、坤位(西南)!破坏任意一个,都能大幅削弱其抽取地脉的速度!”
他将自己“看到”的弱点方位、能量特性、甚至最佳的干扰时机,用最简洁的语言快速说出。
青鸾越听越是震惊!这些信息,绝非凭空想象,其精准性与专业性,远超寻常!吕辉然在遗迹内短短时间,竟然真的洞悉了这座恐怖大阵的部分奥秘?!
没有时间追问了!
“影卫!按他说的,三人一组,集中力量,攻击离位锚点!”青鸾立刻调整战术,同时看向吕辉然,“你呢?能做什么?”
吕辉然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缓缓流转的涅盘薪火,目光投向星图中央的浑天仪和自己的灯笼。
“我需要时间,和这座‘观星台’残留的力量。”他沉声道,“帮我争取时间,我要尝试……从内部‘共振’干扰大阵的能量循环!”
说着,他不再理会外界,盘膝坐回浑天仪前,双手虚按在嵌入凹槽的灯笼两侧。
识海中,涅盘薪火缓缓注入灯笼。暗金色的火焰自灯笼核心亮起,不再是向外扩散光域,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顺着灯笼与浑天仪、与整个星图法阵的连接,缓缓渗透、共鸣。
他要做的,不是硬撼大阵,而是利用“观星台”对规则的“记录”与“调律”能力,结合自己识海中那枚“规则烙印”符文,像一根最细微却最致命的“刺”,精准地刺入大阵能量流转的那些“震颤间隙”和“耦合锚点”,引发其内部规则的短暂紊乱与冲突!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控制力与时机把握,更需要“观星台”遗迹本身的配合。
随着涅盘薪火的注入,星图法阵再次亮起了银色的光芒,但这一次,光芒之中,隐隐带上了吕辉然涅盘薪火的暗金色泽,流转之间,仿佛拥有了某种“灵性”。
遗迹外,得到明确指示的青鸾和灰烬行者,攻击顿时变得有的放矢,虽依旧艰难,却给那恐怖的大阵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干扰与压力。
而“观星台”内,吕辉然心神合一,与星图共鸣,与遗迹残留的古老智慧交融,指尖于虚无中,开始勾画那枚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蕴含着部分“逆源汲寒”奥秘的奇异符文……
决战的最终篇章,即将由这涅盘重生的薪火执掌者,亲手书写!
第八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