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启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拉长。
门缝中涌出的并非预想中的、更为狂暴的“归墟”寒气,而是一股沉淀了万古岁月、混合着星辰尘埃与古老书香般的清冷气息。这股气息与外界肆虐的寒潮形成了奇异的对比,它苍凉、寂静,却带着一种超然的、仿佛置身事外的“观测者”般的漠然与稳定。
吕辉然几乎是被门内涌出的这股气息“吸”了进去。他重伤的身体踉跄着跌入门后的黑暗,手中那盏光芒黯淡的灯笼和怀中的“尘光”古灯,成为了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身后,石门在他进入后,似乎受到了某种机制的触发,发出“轰隆”一声闷响,那裂开的缝隙竟开始缓缓闭合!将门外寒潮的咆哮、青鸾等人的呼喊、以及战斗的喧嚣,瞬间隔绝了大半,只留下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沉闷回音。
“辉然!”青鸾的惊呼被厚重的石门阻断大半。
“门在关闭!能量读数表明是单向触发机制!”苏小青焦急的声音透过石门时已细若蚊蚋。
吕辉然心头一紧,想要回身,却浑身剧痛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象征着退路的光缝越来越窄,最终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闭合声,彻底消失。他被困在了这座神秘的“观星台”遗迹之中。
黑暗,纯粹的黑暗。只有两盏灯的光芒照亮着身周丈许之地。
他喘息着,背靠着冰凉的石门,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几近熄灭的心火。这里异常安静,安静到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和心脏缓慢搏动的声音。空气中那股古老的尘埃味更加清晰,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类似金属冷却后的气味。
他勉强提起灯笼,光芒向前延伸。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广阔、仿佛掏空了山腹的巨大空间。穹顶极高,呈半球形,隐约可见其上镶嵌着无数暗淡的、仿佛天然水晶或某种特殊矿石的“星辰”,排列成陌生的星座图案。地面平整,铺着巨大的、打磨光滑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同样蚀刻着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同心圆、弧线和星点标记,构成一个庞大的、覆盖了整个地面的星图法阵。
空间的中央,矗立着数座造型古朴的石质仪器。有倾斜的巨大日晷(虽然此地不见天日),有嵌套着数层同心环的浑天仪模型(许多部件已然残缺),有仿佛用于观测特定角度的长筒状设备,还有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由不同材质齿轮、水晶镜片和奇异符文组合而成的装置。所有这些仪器,都笼罩在一层极薄的、仿佛凝固时光的灰尘之下,静静地诉说着被遗忘的辉煌。
这里,便是“观星台”。并非用于修炼或战斗的圣地,而是上古先民,或者说,某个失落文明,用于观测天象、推算历法、记录星辰轨迹与天地规则波动的……科研前哨!其存在的意义,在于“理解”与“记录”,在于为文明的火种照亮未知的黑暗,规避潜在的风险。
就在吕辉然震撼于这遗迹的宏伟与寂寥时,怀中的“尘光”古灯,那缕金光忽然脱离了灯体,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飘飘悠悠地飞向星图法阵的某个特定节点——那是位于“北天极”附近,一颗由七点较小光点环绕的、相对明亮的主星位置。
金光没入那节点刻痕的瞬间——
嗡!
整个地面星图法阵,那些暗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线条,仿佛被注入了微弱的电流,一层极其淡薄、却无比清晰的银色光辉,自那“北天极”节点开始,如同水银泻地,迅速沿着特定的轨迹流淌、点亮!仅仅是点亮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区域,主要集中在北天区域和几条贯穿南北的主星轨上,但其散发出的那种精准、稳定、宏大的“记录”与“秩序”的规则意蕴,却让吕辉然心神剧震!
与此同时,穹顶上那些对应的暗淡“星辰”,也同步亮起了微弱的银光,与地面的星图交相辉映。整个遗迹内部,虽然依旧昏暗,却被这银色的星辉勾勒出了大致的轮廓,更添几分神秘与肃穆。
更让吕辉然惊讶的是,当这星图部分亮起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深处,那躁动紊乱的地脉波动,以及外部那疯狂冲击石门的“归墟寒潮”的狂暴能量图谱,竟然被这“观星台”遗迹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捕捉”、“解析”并“投影”到了星图法阵的某个区域!
只见星图西南角(对应裂谷方位)的一片区域,银色线条剧烈地扭曲、抖动,散发出代表极度混乱与危险的暗红色晕染!那正是外界寒潮的“规则显化”!而在那一片暗红之中,又夹杂着几处相对稳定、却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淡金色光点——那似乎是青鸾、苏小青他们的抵抗力量?
“这……这遗迹竟然能实时监测并显化外界的能量冲突与规则扰动?”吕辉然目瞪口呆。这绝非简单的防御或攻击阵法,而是一种功能强大到匪夷所思的“规则监测与记录系统”!
“尘光”古灯完成指引后,金光回归灯体,显得更加黯淡,仿佛耗尽了最后的气力。但它传递给吕辉然一段清晰的意念:利用星图!引导星图之力,稳定地脉,干扰寒潮能量结构!这是“观星台”设计时就具备的、应对极端天地异变的“维稳”功能之一!只是需要正确的“钥匙”和足够的能量驱动。
钥匙,或许就是“尘光”古灯,或者他这同源的“心灯”。
能量……吕辉然苦笑,自己现在油尽灯枯,哪还有多余能量?
然而,他的目光落在了星图中央,那几座古朴的仪器上。尤其是那座残缺的浑天仪,其核心位置,似乎有一个凹槽,形状……与他手中灯笼的灯座,隐约契合?
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浮现。
他挣扎着,拖着剧痛的身体,一步步挪到那浑天仪前。仔细观察,那凹槽果然与灯笼底座形状相似,且内部刻有极其细微的、与“尘光”古灯和心灯火苗意境相合的火焰纹路。
这是……为“执火者”准备的接口?
没有时间犹豫了。他能通过星图“看”到,外界的暗红色区域(寒潮)正在不断增强,而那几处淡金色光点(同伴)正在不断削弱、闪烁!青鸾他们撑不了多久!
拼了!
吕辉然一咬牙,将手中那盏几乎熄灭的灯笼,小心翼翼地嵌入了浑天仪核心的凹槽之中。
就在灯笼与凹槽完全契合的刹那——
嗡!!!
整个“观星台”遗迹,仿佛从亘古的沉睡中,被彻底唤醒!
地面星图法阵亮起的银色区域骤然扩张,光芒强盛了数倍!穹顶对应的“星辰”更是银辉大放,仿佛真正的星空降临!一股庞大、精纯、却异常中正平和的星辰之力,自穹顶“星辰”与地面星图之间共鸣而生,如同无形的潮汐,席卷了整个空间!
这股星辰之力,并未直接灌注给吕辉然,而是首先涌向了那嵌入浑天仪的灯笼!
濒临熄灭的心灯火苗,在这浩瀚、纯净的星辰之力滋养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猛地重新燃起!并且,火光之中,除了原本的金红与淡蓝,更融入了一丝清冷的银色星辉!火焰变得更加稳定、更加深邃,仿佛蕴含了宇宙的韵律!
吕辉然闷哼一声,只觉一股清流涌入干涸的经脉与识海,伤势虽未即刻痊愈,但那股濒死的虚弱感被强行驱散,力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更重要的是,他对《薪火相传》心法的理解,在这星辰之力的洗礼下,仿佛被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薪火传承,不仅在于人间烟火,亦在于仰望星空,理解天地至理,以文明智慧照亮前行之路!
“以星图为凭,以心灯为引,调律地脉,镇抚寒殇!”
福至心灵,吕辉然闭上双眼,将重新燃起、融入了星辉的心火之力,与自身的全部意念,通过灯笼这个“接口”,毫无保留地注入脚下的星图法阵,注入那正在显化外界战况的西南区域!
他要做的,不是硬碰硬地对抗寒潮,而是借助“观星台”这神奇的“规则记录与调律”能力,引导星辰之力与地脉共鸣,从规则层面,“抚平”寒潮引发的紊乱,“加固”被冲击的地脉节点,“记录”并“解析”寒潮的能量结构,寻找其内在的、基于“归墟”规则的……破绽与循环规律!
这不是战斗,而是一场更高层次的、“规则”与“智慧”的较量!
遗迹外,石门紧闭,悄无声息。
但若有人能看见规则层面的景象,便会发现,一股清冷而坚韧的银色星辉,正以那座石门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渗入大地,沿着古老的地脉网络蔓延,如同最精密的针线,开始缝合被寒潮撕裂的“规则创口”,并如同润滑剂般,平复着地脉因剧烈冲击而产生的“痉挛”……
寒潮的狂啸,似乎……减弱了一丝?
第八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