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医生谈过话，接下来几天，苏言温顺异常。
他不再抗拒顾夜宸的亲近，甚至主动迎合。顾夜宸喂饭，他就顺从的张开嘴，顾夜宸抱他，他就把头靠在对方胸口，一副依赖的姿态。
这种变化让顾夜宸很满意。他觉得是心理医生起了作用，他的藏品正在修复，越来越贴合他心里完美的模样。他心情好，对苏言的看管也无形中松了一丝。
他开始让苏言白天一个人待在书房，好听点叫汲取艺术养分。书房里一整面墙的书架，从古典文学到现代艺术，什么都有。一个专柜，摆满了近十年的主流电影，时尚杂志跟行业期刊。
这正是苏言需要的。
他坐柔软的地毯上，背靠书架，阳光从巨大落地窗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温暖光斑。他看起来像只被主人宠爱，慵懒无害的猫。可他垂眼时，眼神却闪着冷静锐利的光。
手指看似随意的在一排排杂志上划过，其实飞快的搜寻着一个名字。
陈医生的话给了他方向——他需要一个觊觎者。
一个能让顾夜宸感到威胁，旗鼓相当的对手。
这个对手不能凭空捏造，必须是顾夜宸熟知，甚至心里有疙瘩的人。只有这样，当这个对手的名字跟苏言联系在一起，才会瞬间点燃顾夜宸心里嫉妒跟偏执的烈火。
很快，苏言找到了目标。
季明轩。
这名字在一本电影杂志封面上，标题是加粗黑体：“新锐导演季明轩，再夺金鹿奖最佳导演提名”。照片上的男人年轻英俊，眉眼间一股桀骜不驯的锐气，跟顾夜宸那种温润皮囊下藏着疯狂的优雅，完全不同。
苏言对这名字有印象。他还是个自由的，在各剧组跑龙套的小演员时，季明轩就已经是业内传奇。家世显赫，却偏要自己闯，风格犀利，不畏资本是出了名的。更重要的，苏言记得些圈内八卦，说季明轩跟顾夜宸争一个国际大奖的男主角时正面交锋，最后季明轩惜败。
从此，圈内人尽皆知，影帝顾夜宸跟导演季明轩，王不见王。
完美人选。
之后几天，苏言所有的阅读，都围着季明轩展开。他系统翻阅了所有跟季明轩相关的报道，访谈跟作品评论。他需要了解这个人，他的喜好，他的行事风格，甚至他说话的语气。
他要把这个诱饵做得无比逼真，每个细节都得经得起顾夜宸病态的推敲。他像个要演高难度角色的演员，给自己做着最详尽的背景功课。
顾夜宸偶尔走进书房，看苏言安静阅读的样子，眼里总是欣赏跟占有的满足。他从背后拥住苏言，亲吻头发，低问：“看什么，我的宝贝？”
苏言立刻合上杂志，封面转向他，上面通常是某个不相干的艺术展或者奢侈品广告。
“随便看看，”他仰脸，露出一个干净无辜的笑，“觉得里面构图很好看。”
顾夜宸便不怀疑了，他享受苏言此刻的乖巧，完全没察觉，一张为他量身定做的，由嫉妒跟偏执织成的大网，正悄然张开。
计划准备完成，接下来，就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抛下诱饵。
一个雨夜，时机来了。窗外风雨大作，雷声轰鸣，巨大的雨点敲打玻璃窗，发出沉闷声响。这种天气，总能放大人的不安跟焦虑。
苏言跟顾夜宸躺床上，卧室只开一盏昏暗壁灯。顾夜宸像往常一样把苏言圈怀里，手臂如同铁钳，不留一丝缝隙。
苏言闭眼，呼吸平稳，像是熟睡。但他全部感官都高度集中，倾听着顾夜宸的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夜宸的呼吸声渐趋深沉悠长。他睡着了。
苏言心跳加速。
他知道，表演要开始了。
他先是轻轻的一颤，身体在顾夜宸怀里不安的扭动，嘴里发出细碎压抑的呜咽。
顾夜宸的呼吸有了变化，但没醒。
苏言加大幅度。眉头紧皱，额头渗出冷汗，仿佛陷入一个极痛苦的梦魇。双手在空中徒劳抓挠，像个溺水的人。
“不...不要...”他喃喃，声音里满是恐惧。
身边的男人终于被惊动。顾夜宸身体动了下，手臂收得更紧，他半梦半醒的拍着苏言的背，声音含混：“言言，别怕...我在这儿...”
就是现在。
苏言身体猛地一颤，用尽全力，喊出那个准备了无数次的名字。
那不是一声简单的呼喊，而是混合了绝望，恐惧跟一丝乞求的破碎声音。
“明轩...救我...”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在寂静的卧室炸开。
抱着他的男人，身体瞬间僵硬。
顾夜宸彻底醒了。
黑暗里，苏言感觉那双抱着自己的手臂一寸寸收紧，力道大得快要把他骨头勒断。一股森然寒意，从他们紧贴的皮肤，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强忍恐惧跟疼痛，继续表演。他仿佛被自己的喊声惊醒，猛地睁眼，眼神空洞迷茫，大口大口的喘气。
“怎么了？做噩梦了？”
顾夜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旧温柔，可那温柔表象下，是快要沸腾的岩浆。他坐起身，打开床头灯。亮光刺得苏言睁不开眼。
苏言惊魂未定的看着他，身体还在不受控制的发抖：“我...我梦到又被人关起来了...好黑，好可怕...”
他绝口不提那个名字，仿佛压根不记得自己刚喊了什么。
顾夜宸的目光像手术刀，一寸寸的审视着他的脸，想从他每个细微表情里找出破绽。
“你刚才，”他慢慢开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叫了一个名字。”
苏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跟无辜：“名字？我叫什么了？我不知道...”
“你叫了‘明轩’。”顾夜宸死死盯着他的眼，“他是谁？”
苏言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褪尽。他像是被这名字吓到，拼命的摇头，声音都带了哭腔：“我不认识...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你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他的否认，他的惊慌失措，在顾夜宸看来，就是最好证明。
如果只是个无意义的梦，他不会是这反应。这种急着撇清关系的恐惧，恰恰说明了心虚。
顾夜宸笑了。
一个极其恐怖的笑容，嘴角上扬，眼里却没有笑意，只有一片冰冷，淬了毒的黑暗。
“是吗？不认识？”他俯身，靠的极近，温热呼吸喷在苏言脸上，带来的却是彻骨寒意，“可你的身体在告诉我，你在说谎。”
他伸手，轻轻抚摸苏言剧烈跳动的心口，声音轻柔的像情人间的呢喃：“言言，告诉我，季明轩是谁？”
他竟然直接说出全名。
苏言心脏漏跳一拍。他知道，鱼上钩了。
可他不能承认。他越是抵死否认，顾夜宸的怀疑就越深。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言的眼泪终于落下，混合着恐惧跟委屈，“我刚才是做噩梦了...可能以前听过这个名字，才乱喊的...求你了，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他瑟缩着向后躲，一副吓坏了的可怜样。
顾夜宸没再逼问。
他只是深深看了苏言一眼，然后重新拉他入怀，力道大的不容抗拒。
“好，不问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柔，仿佛刚才那个阴鸷恐怖的男人只是苏言的错觉，“睡吧，只是个噩梦罢了。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他关了灯，卧室重归黑暗。
苏言被他禁锢怀里，一动不敢动。他能清晰感觉到，顾夜宸并没睡着。那男人的身体是紧绷的，呼吸是刻意放缓的，他所有注意力，都像一张无形的网，把苏言牢牢罩住。
苏言闭眼，心里对自己说：陷阱启动了。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再无睡意。
直到天快亮，苏言才感觉顾夜宸悄悄起身下床。他动作很轻，以为苏言睡熟了。
苏言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只见顾夜宸没去洗漱，而是径直走进连着卧室的书房。他没开灯，只打开电脑。屏幕幽光照亮他半边脸，那张俊美儒雅的脸上，此刻布满阴云跟疯狂的占有欲。
苏言看到，他在搜索框里，一字一字的，输入了两个名字。
“苏言”。
还有，“季明轩”。
致命的诱饵，被他死死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