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宸拇指按在他脉搏上。那里的跳动一下一下，撞击着指腹，清晰又急促。苏言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流，每个心跳都似在向这个男人告密。他没移开视线，强迫自己直视那双探究的眼睛。
“我在问你话。”顾夜宸声音压低，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他指腹下的脉搏跳的更快。
苏言喉咙发紧，能感觉到冷汗从后颈皮肤下渗出，濡湿衣领。他必须开口，必须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任何犹豫都会被解读为心虚。
“我……”声音出口，比预想的沙哑，“我怕。”
顾夜宸眉梢微挑，没松开手，眼神依旧锁定苏言。
“怕啥？”
“怕晚宴。”苏言目光垂下，落在他紧抓自己手腕的手上，“怕……做的不好。李老师教的那些，我怕会忘。”他一顿，呼吸有些不稳，“我怕……你会不高兴。”
这答案把所有紧张都归结于对他的恐惧跟讨好，是顾夜宸最想听到的。苏言感觉到，男人拇指的压力似乎轻了一丝，但他没完全放松警惕。
顾夜宸松开他的手腕，皮肤上留下一圈红印。他站起身，走到苏言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苏言完全笼罩。
“不高兴？”他重复苏言的话，声音里没情绪。俯下身，脸凑近苏言，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苏言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木质香，混着红酒的微醇。
苏言下意识的后仰，后背抵住冰冷椅背。退无可退。
“那你该更紧张点。”顾夜宸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吐出这句话。另一只手抬起，手指抚上苏言的下颌线，再到脖颈。冰凉指尖在他皮肤上缓缓滑动，蛇信似的。
苏言身体彻底僵住，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那只手最终停在他喉结上，拇指轻轻的摩挲。这是个脆弱又致命的位置，男人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扼住他的呼吸。
“记住这种感觉。”顾夜宸声音很轻，却带一种残酷的意味，“把这恐惧刻进身体。它会让你在晚宴上表现的很好。因为你清楚，但凡有点差错，等着你的是什么。”
手指离开苏言的喉咙。那片皮肤还残留着被碰过的冰凉触感跟挥之不去的压力。
顾夜宸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他。
“吃完。”他指了指苏言盘里几乎没动的食物，语气平淡。
苏言拿起刀叉，手还有些抖。他低头，机械的切割盘中食物，送入口中，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是在执行一个命令。
那一夜，苏言睡的不安稳。梦见慈善晚宴，金碧辉煌的大厅，无数双眼睛，每双眼睛后面都是顾夜宸的脸。他被困在人群中央，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声音。
第二天，李老师准时到来。
今天的课是表情管理。
“微笑。”李老师站苏言面前，下达第一个指令。
苏言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尝试牵动嘴角。面部肌肉僵硬，扯出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不是这样。”李老师声音里透出不耐。她伸出手指，按住他嘴角两侧，用力上推。苏言脸上被迫出现一个扭曲的笑。
“记住这肌肉走向。”李老师手指固定他的表情，“颧骨上提，嘴角向两侧展开。眼神要放松，不能有攻击性，也不能有讨好。你是顾先生的伴侣，你的表情代表他的体面。”
她手指一松，苏言脸上笑容立刻垮下。
“再来。”
苏言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对着镜子，努力回忆刚才肌肉被强制牵引的感觉，提起颧骨，拉开嘴角，一个空洞没有灵魂的笑出现在脸上。
“眼神。”李老师提醒，“别看镜子里的自己，想象你在看顾先生。你眼神里该有爱慕，有依赖。”
爱慕？依赖？苏言心里冷笑，他对那个男人只有恐惧跟憎恨。
他闭上眼，再睁开，努力让眼神变的柔和，放空思绪，目光没有焦点。这样看起来，至少无害。
顾夜宸不知何时从书房出来，就靠在门框上，双臂环胸，安静的看着这一切。目光像在欣赏一件正在被打磨的作品。
“一小时，保持这微笑。”李老师看一眼手表，下达新指令。
苏言的脸开始发僵，嘴角肌肉因长时间紧绷而微颤。他不敢动，只能维持那虚假的笑，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一小时后，李老师终于开口：“可以了。”
苏言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感觉面部肌肉已不属于自己。
“明天继续。”李老师说完，转向顾夜宸微一鞠躬，离开房间。
苏言还站在镜子前。
“过来。”顾夜宸开口。
苏言迈着僵硬步子走到他面前。
顾夜宸伸出手，捏住他下巴，迫使他抬头。他仔细的端详苏言的脸，像在检查一件物品。
“对我笑。”他命令。
苏言身体一颤。看着顾夜宸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片深潭。他调动起已经麻木的肌肉，努力做出李老师教他的那个表情。
一个笑浮现在他脸上，完美，温顺，又带着爱慕。
顾夜宸看着他，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满意。
“很好。”他低头，吻上那个笑。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而是一个带着占有跟奖赏意味的烙印，印在苏言伪装的面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