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开始以一种诡异平静的节奏流淌。
没有争吵。
没有反抗。
甚至,没有对话。
每天清晨,苏言在顾夜宸之前醒来,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直到身后的男人起身走进浴室。他再起床,穿上顾夜宸为他准备的那些柔软苍白的家居服。
纯棉跟丝质的,白色,米色,还有浅灰色。
这些衣服没有任何攻击性,包裹着他,让他看起来更温顺无害。
早餐永远准时备好。
他和顾夜宸坐在长长餐桌的两端。
只有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
顾夜宸看他的平板。
苏言看着碗里的粥。
他吃的很慢,每一口都咀嚼的很仔细,像在完成一个精确程序化的任务。
早餐后,顾夜宸去书房,那扇厚重隔音的门将他与整个世界隔绝。
而苏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面前的巨大屏幕是黑的,身边的书架摆满书,他没去看,也没去碰。
他只是坐着。
有时候他看着窗外,看着浮云的缓慢移动。
有时候他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些修长干净,曾在镜头前创造无数幻象的手指。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件家具。
一件有呼吸,有温度的陈列品。
他彻底抹去自己的存在感,却又无时无刻不存在于这空间的每个角落。
顾夜宸开始烦躁。
他打开书房门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会站在门口,看着沙发上那个安静的身影。
那个身影永远是同一个姿势。
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像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人偶。
只有感觉到他目光时,那人偶才缓缓的转过头,用那双空洞平静的眼睛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恨意,也没有爱。
什么都没有。
像片抽干了水的湖底。
这让顾夜宸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
他折断他的翅膀,囚禁他的人,以为会看到挣扎,哭喊,或者彻底的崩溃,但他没有。
苏言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杀死了自己,留给他一具完美空洞的躯壳。
这件藏品比他想象中更安静美丽,也更无趣。
这天下午,顾夜宸没进书房,他坐在苏言身边的沙发上。
他打开平板。
屏幕上是他最后那场戏的高清片段,是他坠落的瞬间。
他将平板递到苏言面前。
“网上的人都说,你演的很好。”
他声音很平淡。
苏言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白色破碎的身影。
他看了几秒,抬头看着顾夜宸。
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因被夸赞产生的喜悦,也没有因回忆那场戏产生的痛苦。
“这是你想看到的。”
他说。
不是疑问句。
是陈述句。
顾夜宸瞳孔猛的收缩一下。
苏言的话像一根看不见的针,精准的刺破他所有虚伪掌控的表象。
他不是在说演技。
他是在说他这个人。
他把他所有的痛苦挣扎跟破碎,都归结为一场取悦顾夜宸的表演。
他将自己的天赋跟那场戏的成功打包成了一件礼物,双手奉上,彻底的否定了自己的一切。
“所以,”苏言继续,“他们喜欢的是你。”
顾夜宸喉结滚动一下。
他关掉平板。
他伸出手,捏住苏言的下巴,力道很大。
“你很聪明。”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苏言没躲,任由他捏着下颌骨。
“是你教我的。”
他重复着那天晚上说过的话。
顾夜宸的拇指在他下唇上重重的碾过。
他想看到痛苦,想看到屈辱,想看到任何一种能证明他还“活着”的情绪。
但苏言的眼睛里依旧什么都没有。
他像一个最精密最冷漠的镜子,把他所有不堪暴虐的欲望都清清楚楚的反射回来。
顾夜宸松开手。
他站起身。
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一口喝掉半杯。
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咙,却压不下心中那股越来越盛的无名火。
他输了。
在这场无声的心理战中,他输的一败涂地。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依旧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的人。
他忽然笑了。
“明天有个酒会。”
他说。
“你跟我一起去。”
苏言的眼睫轻轻的颤动一下。
这是这几天来,他唯一的情绪波动。
“好。”
他回答。
顾夜宸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跟那件纯白色的丝质家居服。
他走过去。
他弯下腰,手指勾开苏言的衣领。
那个狰狞的,还未完全褪去红肿的齿痕暴露在空气里。
它像一枚丑陋野蛮的勋章,烙印在那片白皙的近乎透明的皮肤上。
顾夜宸指尖在那个齿痕上轻轻的触碰一下。
苏言的身体没有颤抖,他只是抬起眼,看着他。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顾夜宸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他的声音充满了恶意跟报复的快感。
“你这件藏品,是属于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