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死寂沉渊，温情初绽
冰冷、死寂、仿佛连时光都凝固的暗银色地下空洞中，那两声微弱却清晰的呼唤，如同投入绝对寂静深潭的两颗石子，瞬间在林萱儿与南宫离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爹……娘？！” 林萱儿双手颤抖得几乎捧不住那温润的“养魂莲玉”，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的暗银色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死死盯着莲玉内部，那两张苍白憔悴、却终于不再只是沉睡、而是带着一丝清醒“神采”的面容，巨大的狂喜、不敢置信、以及深埋心底多年的委屈、恐惧、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让她几乎窒息。
南宫离也挣扎着坐直了身体，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如释重负的欣喜笑容，眼中亦有点点晶莹闪烁。他知道这对兄妹为了这一天，付出了多少，经历了多少。此刻，终于苦尽甘来。
莲玉空间内，林天南与苏映雪的目光，缓慢而艰难地在女儿泪流满面的脸庞上聚焦。那目光，穿越了莲玉的空间壁障，似乎也穿透了漫长沉沦岁月所带来的厚重迷雾，带着一种穿越生死、恍如隔世的、极其复杂的茫然、刺痛、与深切的温柔。
“萱……儿……” 林天南又努力地、极其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嘶哑的声音仿佛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此刻虚弱的力气，但他眼中那属于父亲的、深沉的关切与疼惜，却无比清晰。他试图抬起手，想要去触摸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层空间壁障的女儿，但手臂只勉强抬起寸许，便无力地垂下。
苏映雪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贪婪地看着女儿，看着她身后那个虽然长大了、轮廓却依稀有着当年那个沉默倔强少年影子的儿子，看着他胸口那枚散发着奇异混沌光晕、缓缓搏动的“道种”，眼中泪水无声流淌，心痛、愧疚、担忧、庆幸……种种情绪交织，让这位曾经风华绝代、此刻却虚弱憔悴的母亲，泣不成声。
“爹！娘！是我！是萱儿！还有哥哥！哥哥他也在这里！” 林萱儿语无伦次，她恨不能立刻将父母从莲玉中接出，紧紧抱住，却又怕惊扰了他们脆弱的清醒状态，只能将莲玉紧紧贴在胸口，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与心跳传递过去。“我们没事！我们找到你们了！真的没事了！你们别怕，别担心……”
她说着说着，泪水更加汹涌，哽咽难言。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三年的秘境苦修，无数次生死搏杀，轮回殿前的绝望，父母奄奄一息的惨状，天墟秘境的希望与危机，残渊绝地的毁灭与新生……这一切的一切，在父母终于真正清醒的这一刻，化作无尽的心酸与后怕。
“伯父，伯母。” 南宫离也调整了一下气息，尽量用平稳温和的语气说道，“此地暂时安全，两位不必忧心。木兄（林默）虽重伤昏迷，但道基已得新生，性命无虞，正在缓慢恢复。林仙子亦无大碍。两位昏迷太久，神魂道基皆受损极重，万勿激动，当以静养恢复为要。”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安神定魂的效用，让莲玉空间内情绪激动的林天南夫妇，稍微平复了一些。林天南艰难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昏迷的儿子身上，眉头紧锁，充满了担忧与探询。苏映雪也止住了泪水，目光紧紧锁着林默，尤其是他胸口那枚奇异的混沌“道种”，眼中除了心疼，还流露出了一丝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显然，以他们的眼力，已然看出了儿子此刻状态的非同寻常——那绝非简单的伤势恢复，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触及“道”之本源的蜕变。
“爹，娘，哥哥他……他为了救你们，也为了对抗强敌，经历了很危险的事情……” 林萱儿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始用最简洁的语言，将父母被卷入轮回殿后，他们兄妹的经历，尤其是林默获得墟皇传承、于秘境突破化神、在残渊绝地中为守护他们而燃尽一切、最终于毁灭中涅盘重生、凝聚新生“道种”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讲述出来。自然，她略去了许多太过凶险的细节，重点强调了哥哥的强大、坚持与成功。
听着女儿的讲述，林天南与苏映雪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心痛，渐渐化为了无尽的愧疚、骄傲，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们能想象，儿女为了找寻、拯救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走过了何等险绝的道路。尤其是儿子，竟在如此年纪，便踏上了那样一条充满了孤寂、毁灭与责任的“寂灭”之道，并且走得如此之远，甚至在绝境中完成了不可思议的涅盘。这让他们身为父母，既感无上欣慰，又觉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代之，更对自己当年的“失职”与“无力”，充满了深深的自责。
“……所以，爹，娘，你们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林萱儿擦去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哥哥还需要你们，我们也需要你们。那些坏蛋虽然暂时被击退，但危机还没过去。我们一家人，要一起面对。”
林天南与苏映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与坚定。他们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虽然依旧虚弱，说不出更多的话，但这个动作，已然表明了他们的态度——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活下去，为了儿女，也为了彼此。
就在这时，一直平躺在地、昏迷不醒的林默，胸口那枚混沌“道种”的搏动，忽然加快、增强了一瞬！一股微弱却更加精纯、更加深邃的混沌道韵波动，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与这片空洞中无处不在的、精纯死寂的星辰气息，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共鸣。
紧接着，林默那紧闭了许久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抖着，掀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缝隙之下，露出的并非熟悉的眼眸，而是两点混沌迷蒙、仿佛蕴含着星云生灭、却又空洞无神、尚未聚焦的微光。
“哥？！” 林萱儿第一时间察觉，惊喜地扑到哥哥身边，紧张地注视着他。
林天南与苏映雪也瞬间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儿子。
那混沌的眼眸，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着，仿佛在适应这“苏醒”的感觉，在努力地凝聚涣散的意识。空洞的目光，先是无意识地扫过上方那片散发着淡银色辉光的、空洞的岩顶，然后，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下移动。
掠过了妹妹那张挂满泪痕、充满惊喜与担忧的俏脸。
掠过了南宫离疲惫却带着欣慰笑容的面容。
最后，落在了被妹妹紧紧捧在胸口、那枚温润的、散发着熟悉而微弱波动的——“养魂莲玉”上。
准确地说，是落在了莲玉内部，那两张虽然苍白憔悴、却睁着眼睛、带着清晰“神采”与无尽复杂情感的、铭刻在灵魂最深处的面容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林默那混沌迷蒙、尚未完全聚焦的眼眸，在与父母目光接触的刹那，骤然剧烈地收缩、颤抖了一下。紧接着，那空洞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跨越了生死、历经了无尽磨难与期盼才终于交汇的目光，狠狠地、撞了一下。
迷茫、困惑、恍惚、不确定……种种情绪，如同打翻的颜料盘，在他那尚未清明的意识中混乱地交织、冲撞。
然后，是难以置信。
再然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一切理智与虚弱的、难以形容的巨大冲击与狂喜！
“爹……娘……？”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干涩嘶哑、带着剧烈颤抖与不敢置信的、仿佛用尽了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气与心神的气音，自林默干裂的嘴唇间，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挤了出来。
不是幻觉。
不是梦境。
莲玉中，父母真的睁着眼，看着他。那目光，虽然虚弱，却带着他记忆深处、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才能依稀触碰到的、属于“林天南”与“苏映雪”的、独一无二的温度与神采。
“噗！”
一口暗红色的、带着丝丝混沌气息的淤血，猛地从林默口中喷出！这并非伤势恶化，而是极致的情绪冲击，引动了体内尚未完全平复的气血与新生道韵！
“哥！” 林萱儿惊叫，连忙要为他擦拭。
但林默却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妹妹的手腕。他的手冰冷、颤抖，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的力量。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莲玉，盯着父母，混沌的眼眸中，那层迷蒙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极致的渴望、求证、与害怕这只是昙花一现的恐惧。
“爹……娘……真的是……你们？你们……醒了？真的……醒了？” 他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迫切。
看着儿子那剧烈波动的情绪、喷出的鲜血、与眼中交织的狂喜与恐惧，莲玉中的林天南与苏映雪，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林天南嘴唇剧烈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因极致的情绪与虚弱，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用力地、重重地点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属于父亲的、深沉的心痛、骄傲与肯定。
苏映雪更是泣不成声，她努力地抬起手，隔着莲玉的空间壁障，虚虚地、颤抖地，想要去抚摸儿子苍白染血的脸颊，想要擦去他嘴角的血迹，想要将他紧紧搂入怀中，告诉他“爹娘在这里，爹娘醒了，爹娘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无声的泪水，隔着一层薄薄的玉璧，在父母与子女之间，肆意流淌。
没有拥抱，没有痛哭，甚至没有更多完整的言语。
但这一刻，目光的交汇，泪水的交融，那一声微弱的、充满不确定的呼唤，与那无声却无比沉重的点头，已然胜过了世间一切言语。
所有的寻找，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搏杀，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涅盘与新生……在父母终于真正苏醒、目光清晰望来的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最终的意义与归宿。
一家四口，在这片冰冷死寂、埋葬了星辰的绝地深处，于毁灭的余烬与新生的微光中，跨越了生死的阻隔，穿透了岁月的迷雾，终于——
真正地，团聚了。
温情，如同绝地中顽强钻出冻土的第一株嫩芽，于无边的死寂与冰冷中，悄然绽放，微弱，却蕴含着足以照亮一切黑暗、温暖一切寒冷的、无可比拟的力量。
（第三百七十一章 死寂沉渊，温情初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