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属下的伤亡汇报,那佘勒听的额角青筋暴起。他既痛心又愤恨——那些所谓的援军见势不妙便作鸟兽散,遇上疯和尚更是躲得远远的,恨不得立刻钻回老巢。更可气的是,七八个掌门堂主竟早已不见了其踪影,不是命丧黄泉便是临阵脱逃啦!还有些龟缩不前的鼠辈,那些遇强则退的懦夫,此刻都成了他齿间碾碎的咒骂。
最令他痛心的是,折损最多的,偏偏是他摄魄堂的嫡系精锐。而这一切的祸根,都源于那个玷污朱馨后又虐杀她的罪魁祸首——淫僧慧净!
想到朱馨惨遭蹂躏虐杀的惨状,佘勒眼中顿时燃起复仇的烈焰。随着他大手一挥,两千六百余死士如饿虎扑食般朝着那泣血坡扑去。此刻的慧净正醉卧香闺,翻阅着永远记不全的佳人名册。
连日来叫阵的臭道士明镜突然间的销声匿迹,反倒让他落得个耳根子清净,更让他得了清闲——这自封的大活佛终日在万花阁及雨露阁之间醉生梦死,却浑然不知,一场血色风暴,正裹挟着复仇的烈焰向他席卷而来……
当慧净沉醉于自己终成‘大活佛’的逍遥快活且安逸的时光中之际,般若寺内却弥漫着沉重的肃穆。其师兄慧深方丈正主持着一场前所未有之悲怆的超度法会。
法会过后,方丈亲自带领弟子们收殓亡者:为肢体完整的僧侣入土安葬,为残破不堪的遗骸寻找缺失的肢体。断肢残躯被小心拼凑,完好者得以安葬,而面对那些血肉模糊的,难以辨认的尸身,无论是本寺弟子还是魔教中人,慧深方丈都秉持着众生平等之念,命人将其火化后供奉于往生塔下。
其后七个昼夜,寺内晨钟暮鼓不绝,诵经声不曾间断,袅袅香火缭绕间,既为超度亡魂,亦是对生命的庄严礼赞。
劫后的般若寺处处可见忙碌身影:有人重建殿宇,有人照料伤患,有人栽种草木,有人加固防御。而慧深方丈处理这场灭顶之灾的方式,令正邪两道都瞠目结舌,天下一片哗然——除了妥善安置伤亡、重建寺院外,那般若寺竟没有预想中对宿敌摄魄堂的血腥复仇之举。
只有对伤者的医治、对亡者的超度、对古刹的修缮。当冤冤相报何时了的箴言传出时,正邪两道都陷入了错愕。江湖上顿时议论纷纷。有人嗤笑般若寺认怂服软,有人讥讽这是懦弱认命,有人揣测寺中理亏在先,有人指责那慧净残杀佘勒夫人以遭此难,亦有人赞叹佛门以慈悲为怀。
更有明眼人看出,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慧深方丈的隐忍实为保存实力之举。这看似平静的退让,实则是以柔克刚的大智慧。当好事者所期待中的血雨腥风未能上演时,般若寺的晨钟依旧准时敲响,仿佛在诉说一个超越仇怨的真理,最终看客们只得悻悻散去。
关于那日梵音壁画的异象,江湖上流传着诸多猜测。有人说慧深方丈是担心携带凤羽神剑进入幻境之人,待其重临世间时将成为远比那佘勒更可怕的存在,这才匆匆罢战,严阵以待。
传言纷纭,有人道破真相,也有人煽风点火,趁机造谣生事。此刻般若寺内,慧深方丈正跪在佛前忏悔。这场大战让他破了不杀生的戒律,想到渡岳祖师仍在血海之畔镇压魔物,承受着枯坐之苦,地火煎熬,心中便涌起无限悲悯,更觉心如刀绞。
最令他痛心的便是其师弟慧净。这位昔日德高望重谨守清规的高僧,竟成了令山门蒙羞,让僧众无辜受此劫难,甚至令这千年古刹遭受这灭顶之灾的罪人。至于那道携凤羽神剑闯入梵音幻境的黑影,更让他寝食难安。
慧深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眼中满是忧虑。他不知那黑衣人何时会破壁而出,更不知等待般若寺的将会是怎样的劫难。苍白的脸上写满惶惑——因为他清楚,那道黑影正是那明镜道人!
而令他深感心寒的是,此次浩劫中,玄极门与乾坤宫两大门派竟无一人前来相助。除了曾是山门弟子的初心掌门带着梦都堂前来,整个正道竟对般若寺的危难视若无睹,竟都袖手旁观。这并非是埋怨,而是彻骨的失望。
连魔教余孽尚懂得相互支援。即便此次魔教诸派来援者只是虚张声势,亦或是各有所图,那也好过让般若寺独自面对天下群魔。这份世态炎凉,比刀剑更伤人心。令他心寒的,并非物换星移的沧桑,亦非般若寺往日顾全大局的担当。
而真正刺痛他的——是当千年古刹遭逢大劫,那些自诩正道者,那些口口声声皆以名门正派而自居的‘各路豪杰’,竟都冷眼旁观。更可悲的是,如今正道人心涣散,各怀鬼胎;反观魔教之众,虽各立山头,纵使其内斗不休,却还懂得维持表面上的道义。
慧深望着残破的殿宇,既为各派冷漠而悲,更为那道手持凤羽剑的黑影——明镜道人而惊惧。而更令他肝胆俱裂而绝望的,却是那个自封的大活佛慧净。他本欲即刻奔赴泣血坡魔殿,可梵音壁画内此刻潜伏的杀机如影随形——若贸然离开,不仅塔顶舍利难保,满寺僧众都将血染僧袍再遭涂炭。
沉吟良久,他唤来子弘、子扬两名弟子。待将当今天下局势道明,那子弘恍然道:莫非师父是要弟子等下山历练?慧深颔首,皱纹里绽开欣慰:切记,凡事以性命为重,莫要逞强……
临行前,慧深低语叮嘱道:四大护法中,为师承蒙渡岳祖师抬爱继任本寺方丈,可慧净却......话音忽滞,他闭目强压下内心痛楚:只需将此物交予他,切莫多言——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方古朴乌漆木匣,那匣子只不过巴掌大小,却似有千钧之重。
他目光特意在子扬身上稍作停留:尔师心魔未除,此行不宜同往…慧深顿了顿,继续说道:尔等皆知,那慧鉴师弟因寺中变故而杀心大炽,若他与那慧净相遇,定会生死相搏......
似乎是连提及那慧净,都能令慧深心如刀割,只见那慧深方丈强忍悲痛,将掌中木匣郑重交给子弘:切记:交由他便是,无需多言…
两个年轻弟子见状正要出言劝慰,却见那慧深已振袖而起。残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写满往事的砖墙上。最终,那个巴掌大的木匣带着古刹余温,沉甸甸地落进了子弘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