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中,只见殿内景象令人啼笑皆非:有人昏昏欲睡地打着哈欠,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多人则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花名册一类的典籍。
真涯子目光如电,扫过西侧空荡荡的宝座时,忽然想起方才万花阁传来的沙哑笑声,顿时了然——那慧净此刻必是在那烟花之地作孽……
正当他暗自冷笑之际,殿中那尊金身塑像却令他浑身一震。
这…这……真涯子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法相金身。方才匆匆一瞥时,他只当是寻常金身造像,此刻烛光映照下凝神细看,才惊觉那宝相庄严的面容,那宝相…赫然便是那慧净本人的模样!
当视线最终落在其手上之际…这厮…这厮竟敢结佛陀法印?他…他竟敢以佛陀之姿自居?真涯子下意识模仿起塑像结印的手势,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摆不出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态。
然而荒唐至极的是,慧净这厮,他竟摆出来啦!真涯子侧首凝眸,仔细端详着眼前慧净那垂目慈悲的神态,不禁蹙眉摇头道: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噗——一声嗤笑突然在殿内炸响。待众人纷纷惊慌四顾时,只听见渐行渐远的笑声随风消散。留下满殿面面相觑的侍从,和几个诚惶诚恐地朝着金像拼命磕头的可怜人:活佛恕罪!姑娘们的名册马上就整理好...实在是重名的太多...
而那尊金身大佛始终沉默无言,烛影摇曳中,慧净的塑像仿佛正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些惶惑惊恐的抄写者仍在对着泥塑木雕连连求饶:活佛明鉴!姑娘们芳名相似者甚多,绝非我等懈怠啊...哀求声与翻动名册的沙响交织,在空荡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的讽刺……
真涯子早已踏风而去。夜风中隐约传来他的喃喃自语:重金铸像,沽名钓誉...这淫僧…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真涯子摆脱了魔殿总堂的喧嚣浊气,身形渐渐隐入夜色之中。搜寻明镜未果,他暗自思忖:偌大的魔殿竟被那慧净独掌?传闻中二人为争地盘斗得天昏地暗,此刻却不见恩师明镜道人踪影。怎会如此平静?正疑惑间,忽见泣血坡山腰处,一点微弱火光再度闪现。
这抹摇曳的微光,在这漆黑幽暗的山野间显得格外醒目,令他猛然想起先前也曾瞥见。只是方才被慧净搅乱魔殿的骇人景象所震慑,一时竟忘了这茬。真涯子凝望山腰,眼中精光乍现,身形如鹞子翻身般猛然一跃而起,纵身朝着山腰掠去。
转瞬间,一方百丈见方的石坪映入眼帘。这平台背倚斜插入云的孤峰,前临万丈深渊,崖下正是他方才巡视过的圣殿。八名守卫分列两排,身后矗立着两扇青铜巨门。门额云天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平台青石地砖斑驳古朴,显然已历经千年风雨。与那洞府同为魔坨开派时所建。
真涯子隐于崖边,发现平台边缘有六尺宽的阶梯盘旋而下,消失在夜色深处。这才恍然:自己方才御风而上,却不知原有山路可通。顺着阶梯望去,其尽头竟是脚下那‘圣殿’十里外的幽谷。
俯瞰下方,原来这泣血坡山势奇特,虽山脚建有‘圣殿’以及总堂建筑群,但这歪斜的山腰平台却早已悬在建筑群之外。妙极!师尊明镜必是据此天险,居高而临下监视着魔殿‘逍遥门’的一举一动。那忽隐忽现的微光,原是守卫每半刻钟轮换时的火把所致。
四名守卫如雕塑般静立在青铜巨门两侧,另有四人分成两组,沿着山体边缘来回巡视。他们绕着方圆百丈的平台走完一圈,恰在铜门处交汇,随后静默换岗,周而复始地轮换着岗位。方才真涯子瞥见的火光,正是巡逻者行至悬崖一侧时那晃动的灯火所致。
真涯子凝视着这险峻地势,心头豁然开朗:慧净之所以如坐针毡,全因此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头顶悬着利剑般的威胁所致,无休止的厮杀,不过是想将这柄利剑彻底拔除——要么驱逐恩师明镜,要么取而代之。令他不得不以命相搏,誓要将其打倒乃至消灭。
这山腰秘洞本属魔殿总堂,在慧净眼中,那明镜分明是鸠占鹊巢,这才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真相近在咫尺,真涯子心跳加速,既为即将重逢而激动,又因即将揭开的秘密而忐忑。
尽管所有证据都指向明镜道人,真涯子心底仍固执地抗拒着。他宁愿相信是世人眼拙,冤枉了那个装疯卖傻的师父。更希望是命运的戏弄…可铁证如山的现实,却将这份奢望碾得粉碎。
越是试图为恩师开脱,那些不堪的真相就越是令他羞愧难当。绝望与悲哀交织中,他深吸一口气: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终是借着夜色,身形如鬼魅般掠向那扇沧桑的铜门。
嗒的一声石子落地,四名守卫瞬间警觉。何人!厉喝声中,三道寒光同时出鞘——有人横刀当胸,有人举刃欲劈,绷紧的肌肉在火光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未拔刀的那人左手掐着锁妖诀,右手却悄然深藏袖口之中——想必正暗中扣着某种机关。他双腿微曲,试探性地挪动着步伐,身形如鬼魅般滑向铜门另一侧的阴影处。
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啊?鬼鬼祟祟躲什么?找死不成?持刀三人中为首的虬髯大汉厉声暴喝着,刀锋在幽暗中泛起寒光:老子早瞧见你了!还不快滚出来!刀光与符咒交织成网,四人壮着胆子,呈箭矢阵型向阴影处缓缓逼近。
奶奶的!装神弄鬼!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四人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什么东西?可看清了?看老子不劈了他!……伴着铜门轰然闭合的闷响,叫骂声戛然而止。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新赶到的四人惊疑不定:出什么事了?有道黑影…好像…好像闪进去了……另外后赶到的四人中爆出来一句:好像个屁!确有人影已遁入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