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峰终年云雾缭绕,如月执掌此峰数十载,门下尽是女修,乃门中禁地。除却几年前魔教来袭时,真涯子为探望重伤的同门来过三次,平日男弟子绝难踏足。此刻两道身影穿行在青石小径上,惊起数只白鹤。
真涯子望着前方飘飞的月白裙裾,不由想起上次踏足此地,还是魔教围攻山门时来求取丹药。而穿过荷语池畔的潇湘竹海,丹房特有的药香隐隐传来——这正是当年天行修养的静室之所在。那时他躺在那处静室里,血色曾浸透了这里的半幅床帐……
转过荷语池,竹林深处现出飞檐一角。如月忽然驻足,她指尖轻抚过一株千年紫竹,目光如电扫过松涛竹海,在确认四周无人尾随后,径直踏入那间藏在丹房后的静室。真涯子跟进时,看见师叔指尖凝着未散的灵力,正在屋内布下隔音结界。真涯子注意到如月师叔的严肃举动,心头不由一紧。
此乃紫霞禁地。如月拂去案几与座椅上的尘埃,衣袖带起细微的灵力波纹。随后示意他落座:莫说别脉弟子,便是本峰女弟子也鲜少踏足。真涯子正欲开口,忽见窗棂投下的竹影微微扭曲,耳边传来师叔的密语:此地有话但讲无妨……
真涯子闻言一怔,恭敬道:师叔带弟子前来此处有何教诲,弟子定当如实相告。却见那如月眸光如电,直截了当道:看你这般模样,想必又是白跑一趟吧?这突如其来的断言令他心头一震,慌忙追问:师叔何出此言?
如月虽神色清冷,眼中却透着关切:你从小在师门长大,那点心思如何能瞒得过我们?她目光扫过真涯子微醺的面容,与满身的酒气,最后又落在他紧锁的眉间:你这满身的风尘与眉宇间的郁结,想必此番在那轮回幻境之行怕是徒劳无功。不过...她话锋一转,能全身而退已是万幸。
她忽然注意到这个晚辈弟子的眼中那抹若有若无的希冀,语气微缓:但你此刻神情,倒像是寻得了斩因果的踪迹……莫非...已寻得了斩因果的线索?此番,难道并非一无所获?
真涯子听得连连颔首,暗自惊叹这位素来冷若冰霜的师叔竟如此明察秋毫。当下与心底佩服道:都说女子心细如发,却不想如月师叔洞察至此,竟将自己的遭遇猜得八九不离十。正感慨间,却见如月面色骤寒,目光如刃直刺而来:你日后少与那拈花来往!
这声厉喝令他猝不及防。两位师叔素来不睦他是知晓的,却未料如月会如此直白地干涉他与拈花道人的交往。想到拈花师叔平日的照拂,更念及对方曾为自己疗伤的恩情,真涯子一时语塞——应承不是,拒绝更不敢。
见他这副模样,如月忽然面色一沉。想到这个颇具潜力的后辈竟与拈花那等心术不正之徒厮混,她当即眼中寒光乍现:今后最好与那等卑劣之人划清界限!
这...真涯子闻言一时竟呆若木鸡。他虽知两位师叔素有嫌隙,却未料如月师叔竟有如此惊人之语。那拈花师叔虽性情古怪,但对自己确有帮扶之恩,更曾施药疗伤。若就此疏远,岂非忘恩负义?可若直言拒绝...
见他迟疑不语地呆立当场,那如月声调陡然拔高:听见没有!发什么呆?这声质问如惊雷般炸响于耳畔,震得真涯子耳膜生疼。
真涯子赶忙应声道:是,师叔!心中却暗叹:这两位师叔的恩怨纠葛实在棘手,无论怎样回答都难免惹上麻烦,倒不如权且顺从如月师叔的话搪塞过去,省得陷入那无休止的纠缠。
见他这般恭顺,如月眉间郁色稍霁。这弟子虽显木讷,反应呢,略显迟钝而已,不过倒也算得上是可造之材。她轻抚衣袖道:这还像话。
忽又话锋一转,正色追问道:那拈花与你长谈两个多时辰,究竟都说了些什么?真涯子不敢怠慢与隐瞒,将那拈花道人所言的门派近况、正魔两道局势,以及水元御霄回归后的诸般变故娓娓道来,其间还穿插着自己对时局的独到见解。
如月听得频频颔首,眼中赞许之色愈浓,却不知这个弟子刻意隐去了与拈花推心置腹的私语——他素来守口如瓶,从不肯泄露他人隐私,何况叔侄二人的私语?面对如月师叔那灼灼目光,真涯子坦然相对。这位师叔虽以冷面着称,实则古道热肠。
自上次分别后,他在轮回幻境中的种种际遇,此刻都化作简明扼要的禀报。当提及无极宫三字时,如月身形微僵;再说到无名之名,她眼底骤然翻涌的复杂情绪,连袖中微颤的指尖都藏不住那股难掩的激动……
真涯子却未在此事上多作停留。无论无名与如月师叔有何纠葛,那浮沉山千年轮回中的三生情劫已耗尽他全部的心力。每当想起云梦、晨曦两世姻缘俱成遗憾,再思及此刻他与若曦之情……愧疚便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哪还有余力过问他人的因果?
他这番话不过是情急之下的应对,实则毫无转圜余地。不过是话到嘴边不得不提,却再无他言可诉。而云梦仙子闻言却心绪翻涌,百感交集,真涯子却只能报以无奈的爱莫能助——满腹苦涩却终究不便插手他人之私事,更何况越界干涉他人之私情?
沉默如雾霭般笼罩良久,如月终是长叹一声:此事我已尽知。接下来我要说的,你须字字入心,不得外传,更要时时警醒。可否明白?
见如月师叔神色凝重,真涯子心知此番密谈必有深意,当即肃然恭声应道:师叔教诲,弟子必当谨记于心。那如月眸光微闪,连连摆手道:谈不上什么教诲。一则因你资质尚可,门中二代弟子,唯你等数人尚堪造就;二来...她顿了顿,你与那明镜终究有师徒之谊……
话音未落,真涯子听闻涉及师尊明镜,不禁脱口而出:师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