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涯子正暗自打量着传说中的三位高人,道一子已沉声道:这黄金竖瞳的邪气,除却师尊无极老祖,恐怕......无名却平静打断道:师尊不必忧心,弟子尚能压制这股凶煞之气……青年眉间翻涌的黑雾却暴露了实情。
真相如惊雷炸响——原来师徒三人远赴般若寺时,竟遭遇九天异象之际的梵音壁画瞬息裂缝,不备之下遭黄金竖瞳暗算。无名眉间煞气缭绕,显然此刻魔气侵体已深,更令人心惊的是,道一子面色晦暗,恐怕也遭了毒手。
或许那道一子镇压反噬时遭邪气侵染,真涯子注意到老道袖口暗藏的金线——那分明是竖瞳反噬蔓延的痕迹。
道一子拂尘轻扫,无量台的灵雾随之流转:且以玄紫神功化解余毒。若生异状,速来此地……道一子强撑着嘱咐,又命二人共掌门中琐事。待交代完宗门事务,道一子沉声道:为师要闭关参悟那九卷太乙神术。
随即转身步入周天卦象环绕的经阁,此刻老者白发在灵光中显得愈发刺目……
退出无量台禁地时,真涯子才知此处竟是宗门圣地。只见无名神色阴晴不定,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眼中交织着恨意与柔情……真涯子心头忽地一震,只觉这神情似曾相识,自己定然是在何处见过,然而任凭如何苦思,却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而此刻见那水元正频频回望师尊道一子闭关处——那位昨日还仙风道骨的长者,此刻背影佝偻如风中残烛。师尊一夜白头的背影——那分明是道基受损之相。
水元劝慰道:师兄且宽心。山风卷起水元的道袍,师尊定能参透卦签玄机,自有破解之法……无名却只是望着远方云海,沉默不语。山风掠过,卷起枯黄落叶,仿佛也带走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而水元那无力的安慰则飘散在暮色里,无量台渐起的星辉下,三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无名苦笑着摇摇头,转身朝东北方的星月阁飘然而去。真涯子目送水元步入无量殿后,见其立即便盘膝而坐,运转起无极宫玄妙道法,周身顿时泛起祥瑞紫光。他不禁暗自感叹:这位年轻时的水元真人,竟已如此勤勉......
真涯子的神识在时空中穿梭游走。他看到那水元刚修炼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匆匆赶来的御霄打断。然而这位师兄丝毫不恼,反而耐心地为最黏他的小师弟讲解道法要诀,将晦涩难懂之处一一剖析,甚至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多年的修行心得倾囊相授。每一个困惑都被他细细解答,眉宇间尽是温柔。
急促的脚步声划破夜的寂静,真涯子循声望去,却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如遭雷击——那熟悉的眉宇间,分明刻着师尊明镜的印记!他屏息凝神,看着那道身影悄然向观荷水榭飘去。夜风中,远处一抹黑色裙裾如蝶翼翻飞,待看清那张与若曦如出一辙的眉眼时,真涯子只觉神魂俱震:不是云梦仙子又是何人?此刻他终于明白,师尊竟一直在暗中守望着她......
更令他心惊的是,明明只比自己早入轮回片刻的云梦,此刻竟已出落成亭亭少女。难道......轮回道中片刻的迟疑,人间竟已过二十寒暑?真涯子指尖发颤,却来不及细想这光阴错位的玄机。
眼前更令他揪心的是——观荷水榭中,云梦蓦然起身,月光描摹着她眉间化不开的哀戚。真涯子望着妙龄少女模样的云梦,只见她眉间凝结的岂止是哀愁?那分明是看透情劫后的决绝与怨愤。
那决然神色宛如利刃,将真涯子所有迟疑斩得粉碎。他再顾不得思索师尊隐秘的情愫,更无暇追问那宿命玄机——忘情汤尽,前尘皆落。谁又能参透这因果轮回?
衣袂翻飞间,云梦已转身离去。真涯子化作清风紧随其后。这一次,他再不会让转世的晨曦——若曦的前世,再度消失在自己视线的尽头。
与此同时,深受反噬之苦的无名仍在践行着多年不变的习惯——每当见到以大欺小的行径,他必定挺身而出。那些初入师门的年轻弟子,尤其是那个叫拈花的师弟,总能在他身后找到庇护。
说来也怪,这个长着些许斗鸡眼的小师弟,但在无名眼中,这个勤能补拙的小师弟比谁都可爱。别人或许疏远拈花,无名却格外关照,不仅时时护其周全,更数年如一日地指导他修行。
在无名眼中,真正的美丑从来与皮相无关。旁人或觉拈花相貌平平,他却独独欣赏这小师弟的赤诚之心。虽然天资驽钝,但那份勤勉足以弥补——天未亮就起来练功,夜深还在研读典籍,这份执着令无名动容。
数年间,无论师尊道一子如何震怒,无名总是第一个将拈花护在身后。门内弟子的龃龉欺凌,他便厉声呵斥;正道同辈无理刁难,他便出手教训;若是魔道中人胆敢伤害这个瘦弱师弟,无名出手更是毫不留情......
自那日师尊在无量殿镇压魔力后……这日,无名忍着体内翻涌的魔气,又来到了清风院——那座坐落在星月阁东北角的男弟子居所。
寒来暑往,他对拈花的教导从未间断,就像此刻,他踏着月色再次走向那个永远亮着灯的院落......
清风院坐落于太极宫女弟子居所星月阁的东北方向,两处建筑间横亘着一片青翠幽静的竹林。竹海深处掩映着望雨轩,向西数百丈则是落云池,池畔观荷水榭的雕栏正对着星月阁的侧门,这里成了女弟子们闲暇漫步时的最佳去处。
竹林的东北角却是另一番景象。这里聚集着门中年轻男弟子,有人为道法瓶颈苦思冥想而蹙眉苦思;有人担心中州局势彻夜难眠,或在此地长吁短叹;更不乏为魔殿之祸忧心忡忡者。然而这般有志之士终究是少数,更多人不过借故徘徊——只因穿过这片竹林,便能望见女弟子们嬉戏的观荷水榭。
多数人来此只为守候那观荷水榭中的一个身影,每当星月阁的女弟子前来水榭散心,竹林便会骤然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