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烟尘渐渐散去,真涯子心头剧震。这诡异的术法,竟与那段摄黎老鬼的幽冥盾如出一辙。转念间恍然大悟——此处毕竟是魔教发源地,虽已荒废多年,教众四散,但泣血坡的传说仍在流传。相传此地乃魔坨祖师亲手开辟,后经其弟子艾无言发扬光大。眼前这破败的前殿,仍能窥见昔日的恢宏气象。
那鬼魅身影倏忽消失,真涯子不及细想,纵身掠向后殿。夜风呼啸,两侧殿宇虽已残破,却仍透着森然魔气。借着清冷月光,他逐一探查两侧厢房,却未见异常。
穿过两重殿宇,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巍峨主殿拔地而起,飞檐上青蟒盘踞,殿角黑蛟缠绕,饕餮石雕森然列阵。最令人心惊的是,这座近百丈高的主殿竟呈倾斜之势,与背后山势浑然一体。殿门上方圣殿两个玄青大字在月色中若隐若现。
真涯子飞身入殿,但见殿内陈设完好,各式古老器物琳琅满目。他心中暗忖:荒废多年之地,为何还有这么多魔教余孽聚集?莫非都是冲着佟老怪而来?
随着深入,月光渐隐。真涯子点燃地上油灯,忽有阴风袭来。他护住灯火,凝神向前探去......
前行数步,一座巨大的无名石案突兀地横亘在前。案上陈设与先前两殿所见截然不同——那些狰狞可怖的雕塑、千奇百怪的物件在此全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尊用上等羊脂白玉雕琢的雪莲。晶莹剔透的花瓣在烛光映照下流转着温润光泽,宛若一片纯净的花海。
目光顺着莲丛上移,真涯子突然呼吸一滞。那尊巍然矗立的男子雕像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身姿挺拔魁梧,竟与玄渊潭底那道残魂有九分神似!艾无言!三字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虽未见过本尊,但这般气度,这般威仪,在这魔殿总堂,除了魔殿之主还能是谁?
雕像的双眸似有魔力,只对视片刻便觉心神为之一荡。真涯子暗自心惊:难怪那云梦仙子当年会倾心于他!这雕像尚能摄人心魄,本尊该是何等人物?正暗叹这雕塑之功竟也如此传神!转念间,潭底所见惨状蓦然浮现——三百年来,这厮纠缠不休,无论那云梦仙子生前是对与错,以死明志还不够吗?那云梦仙子毁三魂断七魄还嫌不够?竟连亡妻半缕残魂都不放过,生生将其钉在了巨鼎之上!
好你个登徒子!岂有此理!真涯子面色一沉,怒声呵斥,言语之间竟称其为登徒子,仿佛在其神识之深处,早已洞悉此人之本性一般……
怒骂声中,八卦盾已重重砸落。白玉碎片四溅,那张俊朗面容顷刻间支离破碎。就在雕像轰然倒塌之际,基座后露出两行凹凸不平的斑驳字迹:八荒圣殿泣血坡,六合一统主浮沉。
好你个薄情寡义的畜牲。真涯子目眦欲裂,八卦盾如雨点般劈头盖脸砸向雕塑:我让你主浮沉,我让你统六合!,我让你扫八荒!是为那云梦仙子鸣不平?是为枉死冤魂讨公道?亦或是为取那莲印连日压抑的怒火终于找到宣泄之处?此刻已分不清缘由,只见石屑纷飞中,一声声的:我让你主浮沉!我让你统六合……那睥睨众生的眉眼渐渐化作齑粉。
最后一击落下,整座雕塑彻底崩塌。真涯子喘着粗气整了整衣襟,忽然发现满地碎玉间,竟有点点血痕——不知何时,虎口已然震裂……
真涯子霍然起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前方,刹那间浑身剧震……双腿仿佛生了根般钉在原地,瞳孔骤缩,嘴唇微颤,一声饱含惊喜的呼唤脱口而出:若曦?!然而转瞬间,他的心便沉入冰窟——烛影摇曳间,那分明是云梦仙子的雕像……
这惊鸿一瞥令他心神俱震。云梦仙子与若曦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非若曦眉间那颗痣,简直难辨真假。真涯子痴痴凝望着这张朝思暮想令他魂牵梦绕的面容,直到目光触及那对浅浅的梨涡时,才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寒颤——这可是云梦仙子……前辈!他慌忙垂首告罪:前辈恕罪...话音未落便急退数步,转身隐入殿内阴影中。
此刻他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平静的出奇,云梦与若曦为何如此相似?这个谜团自玄渊潭底相遇那日便萦绕心头。还未及开口…可即便开口询问,以云梦仙子清冷的性子...莫非若曦当真与...
他强迫自己掐断思绪。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似沸水翻腾。痛苦与眷恋交织;无奈与执念缠绕;心痛与心动并存!这数道心绪仿佛如同那利爪撕扯着胸腔,此刻竟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突然,真涯子身形一顿——那道诡影就这么永远消失了?此刻他已站在主殿边缘,更蹊跷的是,这座近百丈高的魔殿竟寻不到登楼之处。刚才就觉得诡异,整座大殿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就像有根刺扎在心头,明明能感觉到,却怎么都捉不住...
幽邃的石室内,摇曳的烛火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映得忽明忽暗。桌面上静静躺着一枚暗红色的莲花瓣状物件,古朴的纹路间不时流转着幽蓝微光。当枯槁的手指即将触碰它的刹那,突然如遭雷击般猛地缩回。黑袍人死死盯着这枚花瓣,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疯狂与暴戾。
啪!——
随着一声脆响,那枚花瓣被狠狠击飞,撞在石壁上又弹落在地。黑袍人剧烈喘息着,宽大的袖袍不住颤抖。他踉跄着走向角落,却在弯腰拾起的瞬间又犹豫了。布满青筋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抖了抖袖子,用衣袖包裹住此物后,一把将此物置于桌上。
莫非...当真与此物无缘?沙哑的嗓音在石室中回荡,黑袍人看向桌面上那仿佛能蚀筋腐骨的存在,阴影里躬身而立的身影突然抖了抖,壮着胆子开口:宗...宗主,或许还有转机...
嗯?黑袍人猛地转身,兜帽下射出两道寒光。
若...若能得到那凤羽...话音未落,整间石室骤然阴冷。黑袍人暴怒的身影在墙上投下狰狞的投影,吓得进言者直接瘫软在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石门突然传来三声轻叩。一个颤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启禀宗主,臭...臭道士追来了!石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黑袍人忽地看向那枚被反复丢弃又拾起的花瓣,干裂的嘴角微微上扬,伴随着那如同彻骨之寒阴森森的冷笑,眼中泛出邪恶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