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车底,轮胎,车门缝,排气管,油箱盖,任何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都要看一眼。”
刘扬像个教练,在传授最基础的生存技能。
“养成习惯,能救命。”
林洲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从序国到石油国,边境口岸在午夜时分依旧灯火通明。
巨大的探照灯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高耸的混凝土隔离墙和铁丝网,将两个国家清晰地分割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柴油和尘土混合的味道,燥热的晚风吹在脸上,没有带来丝毫凉意。
六月二十九日,零点。
他们成功离开了序国。
“过了这里,就到石油国了。”
刘扬将车停在长长的车队末尾,“我送你出终冬。”
终冬。
林洲咀嚼着这个词。
刘扬曾解释过,这是他们这些在战区讨生活的人,给这片混乱之地的代称。
寓意着漫长、严酷、且看不到尽头的寒冬。
离开这里,就是走出冬天。
边境的检查站戒备森严。
荷枪实弹的士兵,表情冷峻,在车流中来回穿梭。
他们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审视着每一个过境的人。
林洲下意识地想拿出手机,拍下这充满冲击力的一幕。
手刚伸进口袋,就被刘扬按住了。
“别拍。”
刘扬摇了摇头,“他们会直接把你的手机砸了,甚至会拔枪。”
林洲的心猛地一跳,立刻缩回了手。
他看到不远处,一个士兵正冷冷地盯着他们的车。
那种眼神,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过关的流程很顺利。
刘扬递上两人的护照和一份文件,用流利的阿拉伯语和士兵交谈了几句。
士兵检查了后备箱,又用一面带着长杆的镜子,仔细探查了一遍车底。
和刘扬刚才的动作,如出一辙。
在这里,检查炸弹是标准流程。
“欢迎来到石油国。”
随着栏杆的升起,一句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车子驶过边境线,林洲回头看了一眼。
序国的灯火,正在迅速被黑夜吞噬。
可他知道,战争的阴影,并不会因为跨越一条国境线就此消散。
夜里的石油国,依旧酷热难耐。
车子行驶在空旷的公路上,直奔首都巴格达。
林洲看到了“绿区”的指示牌。
那是一片被高墙和铁丝网彻底隔绝的区域。
刘扬告诉他,那里是外国领事馆的聚集地,是这座城市里最安全,也最森严的地方。
车子在路边停下,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可以远远望见绿区的入口。
在入口不远处,矗立着两座巨大的纪念碑。
一座是两柄交叉的巨大阿拉伯弯刀,刀尖在夜空中闪着寒光。
另一座则是更加宏伟的凯旋门,造型同样是两柄巨剑交错而成,剑柄由两只青铜巨手握住。
“双刀纪念碑,和双剑凯旋门。”
刘扬介绍道,“萨打姆时期建造的,据说那两只手,是按照他本人的指纹一比一复刻的。”
林洲仰头望着那两座充满力量感的建筑。
它们是上一个时代的遗物,沉默地诉说着这个国家曾经的辉煌与野心。
而如今,它们守卫的,却是一片不属于这个国家的“安全区”。
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我们的炎国大使馆,不在里面。”刘扬补充了一句。
林洲有些意外。
“为什么?”
“太危险。”
刘扬的回答简单直接,“绿区是头号袭击目标。”
“就在十个小时前,这里刚被两枚迫击炮击中,现在整个绿区都是一级戒备。”
十个小时前。
林洲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这意味着,就在他们白天游览教堂的时候,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袭击。
难怪入口处的美丽国大兵,一个个如临大敌,装甲车上的机枪黑洞洞地对着外面。
想要进入绿区,必须持有特别通行证。
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两人没有过多停留。
林洲隔着马路,远远地拍了几张照片,便重新上路。
车子驶离了绿区周边。
真正的巴格达,开始在林洲面前,展露出它伤痕累累的一面。
战后的城市,像一个被摔碎后又勉强粘合起来的瓷器。
触目所及,是无尽的高墙、铁丝网和检查站。
这些高达数米的混凝土防爆墙,将城市切割成一个个孤立的网格。
街道变得狭窄而压抑。
装甲车轰隆隆地从旁边驶过,车顶上,全副武装的士兵警惕地环顾四周。
林洲接替刘扬,开始开车。
他的手心全是汗,精神高度紧张。
几乎每过一个路口,或者每行驶几百米,就会遇到一个路障检查点。
有的检查点由石油国本地士兵把守,有的则是美丽国的军队。
每一次通过,都是一次考验。
他必须放慢车速,打开车窗,等待士兵的审视和盘问。
那种被人用枪口指着的滋味,绝对不好受。
他的心,始终提在嗓子眼。
一夜的惊魂未定,仿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驱散了巴格达午夜的阴森与恐怖。
林洲才感觉自己僵硬的身体,有了一丝回暖。
他几乎一夜没合眼。
刘扬在后半夜接替了他,让他能短暂地休息一下。
可他哪里睡得着。
闭上眼睛,就是黑洞洞的枪口,和士兵们毫无感情的审视。
6月29日,早上七点。
车子终于驶入了巴格达的主城区。
按照刘扬的说法,他们已经穿过了最危险混乱的外围地带。
林洲握着方向盘,手心里的汗,已经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他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然而,当车子沿着匝道,缓缓驶上一座现代化的城市高架桥时,林洲的瞳孔,在瞬间收缩。
他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停在了桥上。
“怎么了?”
后座的刘扬被惊醒,立刻坐直了身体,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
林洲没有回答。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象,嘴巴微微张开。
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
这是巴格达?
映入眼帘的,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甚至不是他昨夜亲眼所见的那个断壁残垣、满目疮痍的城市。
高架桥宽阔而平整,双向八车道,路面干净得不像话。
桥下,不再是低矮破败的平房和迷宫般的防爆墙。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规划整齐的城市绿地,茵茵绿草,簇簇鲜花,在晨光中生机勃勃。
视线再往远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