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什么事?”
林洲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夜风吹过,卷起韩诗雅连衣裙的裙角,像一朵在黑夜中摇曳的白色花朵。
她似乎被风吹得有些冷,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我……”
她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双在路灯下亮得惊人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林洲。
林洲的心里莫名一紧。
他最怕的就是女人这副模样。
“你要去穿越西伯利亚,对吗?”
韩诗雅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洲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这件事在班里已经不是秘密了,舍友大嘴巴,早就传得人尽皆知。
大部分人都当他疯了,觉得他是在毕业前最后的狂欢。
“然后呢?还要去黑洲?”韩诗雅追问道。
林洲再次点头。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韩诗雅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能不能……不去?”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恳求。
林洲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太危险了。”韩诗雅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我听人说,那边很乱,你一个人……”
“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林洲直接打断了她。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
韩诗雅被他噎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向前一步,抓住了林洲的手臂。
她的手很凉,也很用力。
“林洲,你留下吧。”
“为了我。”
最后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林洲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情况?
为……为了她?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那张精致得不像话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决绝。
“韩诗雅,你……”
“我喜欢你!”
韩诗雅几乎是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仿佛要将积压了整个青春的心意,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
“我喜欢你,林洲!从大一到现在,整整三年了!”
“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我以为你毕业了会跟我表白。”
“所以我拒绝了所有的人,我谁都没答应,我就是在等你!”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砸在林洲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可是你呢?你什么都没说!你就要走了!”
“你要去那个什么西伯利亚,还要去黑洲!万一……万一你回不来了怎么办?!”
“你让我怎么办?!”
她哭得撕心裂肺,抓着他胳膊的手越收越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林洲感觉不到疼。
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阵阵地刺痛。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一直在等自己。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在图书馆偶遇,她都会红着脸低下头。
怪不得每次班级聚会,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自己。
怪不得……她会是唯一一个没有嘲笑他那个疯狂计划,反而还鼓励他的人。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
他想起大二那年冬天,自己重感冒,一个人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
醒来时桌上多了一盒感冒药和一张写着“多喝热水”的纸条。
他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好心的同学,现在想来,那娟秀的字迹,不正是韩诗雅的吗?
还有一次,他在篮球场上被人撞伤了膝盖。
也是她第一个从人群里冲出来,扶着他去了医务室,笨拙地帮他清理伤口。
那一刻,阳光正好,洒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长长的,微微颤动。
林洲承认,那一瞬间,他心动了。
面对这样一位几乎是全校男生梦中情人的校花,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可心动之后呢?
是无尽的理智。
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那是一条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道路。
那是他和已经不在人世的发小,从年少时就许下的约定——开着炎国制造的越野车。
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让所有人都看看,炎国的车,到底有多牛!
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
他给不了韩诗雅任何承诺,也给不了她安稳的生活。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招惹她?
理想和爱情,就像鱼和熊掌,在他这里,似乎永远无法兼得。
林洲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自己的胳膊从韩诗雅的手中抽了出来。
这个动作,仿佛抽走了韩诗雅全身的力气。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中最后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明天一早我就要出发了。”
林洲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子,扎在韩诗雅的心上。
“我得回去休息了。”
说完,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迈步朝着宿舍楼的大门走去。
他不敢回头。
他怕一回头,看到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就会瞬间崩塌。
“林洲!”
身后传来韩诗雅带着哭腔的嘶喊。
“你给我一个承诺好不好?多久我都等你!一年,两年……十年都行!”
林洲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的心,又开始痛了。
但他终究没有回头。
“别等了。”
他扔下这三个字,推开玻璃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楼道里。
门外,只剩下韩诗雅一个人,蹲在地上,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回到宿舍,林洲像一具行尸走肉,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韩诗雅哭泣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行李箱,打开,从一堆衣服里翻出了一瓶红酒。
这是前几天散伙饭没喝完,他顺手带回来的。
他拧开瓶盖,也懒得找杯子,就这么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精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郁结。
他又灌了一口。
再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瓶红酒见了底。
强烈的困意终于袭来,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开着那辆饱经风霜的越野车,车身上贴满了各国的贴纸,轮胎上沾满了泥泞。
他成功了。
他穿越了西伯利亚的冰原,也穿越了黑洲的沙漠。
最后,他从边境口岸缓缓驶回了炎国的土地。
阳光下,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
“叮铃铃——”
刺耳的闹钟声将林洲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宿醉的头痛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有些刺眼。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6月10日,上午8点整。
毕业典礼的日子。
他坐起身,晃了晃还有些发懵的脑袋,走进卫生间。
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昨晚的一切,仿佛一场不真实的梦。
他洗漱完毕,从衣柜里拿出那套早已准备好的学士服,郑重地穿在身上。
蓝色的垂布,方正的学士帽。
这是他四年大学生涯的终点,也是他全新人生的起点。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最后看了一眼这间住了四年的宿舍,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楼道里,校园的路上,到处都是和他一样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
他们三五成群,脸上洋溢着兴奋与不舍,互相整理着衣冠,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留念。
空气中弥漫着青春散场时特有的,那种既伤感又充满希望的气息。
林洲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笑脸,心中充满了留恋。
但他很清楚,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当他们奔赴各个城市的写字楼,开始为前程奔波时。
自己将踏上一条截然不同的,孤身一人的征途。